看朱標一副被氣笑的模樣,早就摸透小朱脾氣的常升這才轉入正題。


    “姐夫想給那些應試舉子們多一些扶持?”


    朱標抿了口茶。


    帶著心事點頭道:“雖說被試科舉篩選出來的這些舉子已經堪稱人中龍鳳,又有朝廷幫助曆練,但驟然發往地方,終有不妥。”


    “若不是朝野官員實在不足。”


    “孤是不願他們驟居高位的。”


    “一但他們行將踏錯,牽連的就是千家萬戶啊。”


    常升笑嗬嗬的說到:“既如此,姐夫你就更不該著急給他們扶持了。”


    “此話怎講?”


    對這批舉子,朱標是投入了心血的,自然希望這批種子能替朝廷長臉,而非夭折。


    要不然。


    他就不會這麽患得患失了。


    “要使他們勤而不殆,一些扶持就不能給的太痛快,免得他們不知道珍惜。”


    “更會助長他們的驕橫之氣。”


    “所以,即便日後從南方搜羅了一批想要北遷的儒學家族,或是東宮有了些錢銀,又或是有什麽可得暴利的產業,姐夫也因先攥在手裏。”


    “擇自立,自強之鄉縣予以扶持。”


    “施以嘉獎和扶持,形成如奏書評級一般的引領之風,帶動周邊的鄉縣多多思考學習。”


    “再行互通有無,抱團取暖之策。”


    “如此,不僅可以令姐夫收取他們的忠心。


    “更能使大明鄉縣遍地開花,皇權下鄉,將大明每一處的優劣總覽朝廷。”


    “到那時,哪怕僅以絲絹稅作比,哪怕隻是一道政令,令盛產絲絹之地替不產絲的省府繳絲絹,其糧稅由抵扣絲絹稅的省府募集。”


    “如此這般,僅朝廷一紙政令,老百姓不就省卻了許多折色和運輸漂沒的損失了麽?”


    “這,才是朝廷權柄真正的使用方式。”


    常升的一通說教,令朱標覺得,他仿佛已經接觸到了一扇不知名的大門。


    門後就是一個“嶄新的世界”。


    隻可惜。


    他離推開那扇門還是有些距離的。


    “一動不如一靜。”


    念誦著這句古人的警世名言,常升悠然到:“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天子一怒,浮屍百萬。”


    “權力越大。”


    “一舉一動帶來的影響也就越大。”


    “對這群得以有一地一展治政安民之長的舉子而言,先給他們找些事做,再晾上一晾,讓他們認清自己的斤兩不好麽?”


    朱標聞言一愣。


    這話雖是在說那些應試舉子,但又何嚐不是在提醒他呢。


    想想脫離政務的這三月來。


    幾乎是第一次憑借著自己的能力和影響力,促成了試科舉和應試舉子的成長。


    收獲了滿滿成就感的他,似乎也失了些最初的穩重。


    “受教了。”


    看朱標想通,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常升也微笑著給他續上了一杯茶。


    “說起來,道衍大師已經下蘇州府三月了吧?”


    “宋師他們進度如何?”


    時隔三月。


    小朱總算是想起被“遺棄”在蘇州府的道衍,端起茶盞,吹著茶沫,象征性的問詢了一句。


    回想著最近一封道衍的來信。


    常升麵帶些許古怪,看著朱標已經將茶湯倒進嘴裏,這才挑眉說到:“他還俗了。”


    “噗!”


    朱標一口茶湯直接噴出了三尺遠。


    顧不得擦嘴便急切問到:“你說什麽?道衍還俗了?”


    對於自己重要的部下。


    就算朱標信任,老朱也是會替自家兒子翻翻他老底的。


    對於道衍的印象。


    朱標的評價是雖不務正業,但富有急智,洞徹人心,能言善辯,還要加上一個信仰虔誠。


    不管怎麽說。


    道衍都已經出家三十年,至今未破過戒。


    接過常升突然告訴他,道衍還俗了,這誰能信啊。


    “是啊。”


    常升摸了摸鼻子,一臉的唏噓到:“我也沒想到為了促成學爭,重校經典,道衍大師竟能犧牲到這一步。”


    “說來也是為了朝廷。”


    “在各省府試科舉籌辦完成,選拔了應試舉子之後,各地的大儒也都應了宋師之邀,來往蘇州府商議重校儒學經典之事。”


    “原本因標點符號橫空出世,各省府大儒們的學爭異常激烈。”


    “可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


    “蘇州府聯同江南三省,占著地主之利,大行合縱連橫之術,把持了儒學校訂的主導,幾乎將宋師架空,剩下的小魚小蝦自然插不上什麽話。”


    “什麽!”


    朱標瞬間認真起來。


    他自幼受宋濂啟蒙,熟讀經史。


    又有諸多臣公傾囊相授的朱標,怎麽會不知道學術的話語權被幾家把持之後的後果。


    初看似乎無傷大雅。


    可隻消幾代,整個朝堂的話語權就會被這些掌握了學術話語權的家族所把控,如唐時的五姓七宗一般,尾大不掉。


    “道衍可把事情解決了?”


    見常升點了頭,朱標才鬆了口氣,又好奇道:“他在蘇州府無依無靠,又是如何解決的?”


    常升輕歎一聲。


    似有些難以啟齒的回憶到。


    “姐夫可還記得蘇州府的走私船坊?”


    朱標自然記得。


    “自從船坊被查封,蘇州府的風流才子們,可是少了一個極好的消遣去處。”


    “這些平日裏隔三差五就要尋歡作樂的風流人士,驟然間失去了船坊,又適逢宋師召集各地大儒共赴蘇州府,商議重新校訂儒學經典,被各家家主勒令禁足府中,禁止出去鬧事丟人。”


    “照他們的性子。”


    “被禁足三五日便足以哭天搶地。”


    “如今一連禁足三個月,姐夫可能想象,他們心中被強壓已久又驟然爆發的怨氣,會掀出怎樣的波折嗎?”


    朱標的麵色接連變幻。


    照常升的說法,這些人別又在蘇州府弄出了什麽天大的醜聞吧。


    似乎瞧出了朱標的想法。


    常升一臉感同身受的拍了拍朱標的肩膀道:“姐夫不必擔心,道衍已經把事情都壓下去了。”


    “他們做了什麽?”


    如果在常升這得不到答案,朱標今晚要是不派錦衣衛查清楚,他怕是睡不著了。


    常升以手掩麵,佯裝支吾的說道:“也沒做什麽,就是閑暇召開文會時,幾個喝醉了的蘇州大儒之子,一不小心……將交好的一位大儒之女給……那啥了。”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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