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也死人?!”


    “什麽意思?”


    當常升拋出一個朱標從未有過的設想局麵,小朱的心中也不由得咯噔一下。


    隻是他今早方才決定要給孔家留一條出路。


    扭頭蘇州府鬧出了這麽大動靜,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事和孔家脫不開幹係,簡直就是在打他的臉。


    要不是這事的知情人隻局限於自己和常升。


    (興許還要加上某個“偷窺狂”。)


    盛怒之下,小朱說不定都能被氣病嘍。


    饒是如此,這會的朱標也是思如亂麻,發揮不出正常的水平來。


    隻覺得這事關係重大。


    一時卻想不明白關竅在哪。


    常升放下奏本,看著愁眉緊皺的小朱,遂給朱標和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條斯理道:“先順順氣吧。”


    “凡遇大事,必先靜氣。”


    “須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思慮全局時,必先站在高處,摒棄情緒影響,思考自己的目的,分析利弊,再去考慮其中親疏利益之權衡。”


    “蘇州府之事,超乎你我預料,更有思考和剖析的價值。“


    “所以更不要急。”


    “實在不行,先招一批能歌善舞的秀女來歌舞幾曲,換換腦子也是可以的。”


    聽著常升半開玩笑的安撫之語,小朱的情緒也穩定了幾許。


    喝下一盞茶。


    嗅著特製的熏香,放空了一陣,朱標的眉頭才漸漸舒展開來。


    當朱標睜開眼。


    看見的是常升靜靜站在書案旁,翻閱通政使司送來的奏書,心中更寬慰了幾分。


    曆經宋濂,老朱調教,還有朝廷一眾重臣的傾囊相授,小朱不會看不出來,常升方才的刻意拖延,實則是恪守臣子本分。


    在他心緒大亂時。


    以常升的水平,定然是能夠不費什麽力氣,就能給出圓滿處理蘇州府動亂的方案。


    而他也一定會采納。


    因為他和常升都知道,即便常升在此時做決定,要將孔家掃進曆史塵埃中,事後自己也不會多說什麽。


    但常升沒有。


    他沒有趁機僭越朱標的決策權,甚至還設身處地的教導了他一個重要的道理。


    為君者,絕不能被情緒左右。


    冷靜下來的朱標從搖椅上站起,邁著堅實的步伐坐回了龍椅上,看著書案對麵尤自翻閱奏書的常升問道:“升弟說,孔家若死人,蘇州府之事便難以收場,是為何意?”


    常升合上手中的奏書,壘回了奏書堆中,不慌不忙的說道:“姐夫不若想想,孔家去往蘇州府校訂官學,所求利益為何?對手是誰?為了打擊對手使了什麽手段?”


    這些問題的答案,蘇州府的密奏中早有答案。


    孔家是為了爭一個蘇州代知府張亥拋出來的“假餌”,為競爭在官學校訂集上署名,這才假已經死去的賀峻之手,走陸家的路子,散布了各地大儒與孔家南宗聯手排擠孔家北宗的謠言。


    為的自然是名。


    競爭者是各地大儒們和孔家南宗。


    手段就是散步謠言。


    還有極大可能背地攛掇秋闈舉子聚眾衝擊大儒府宅,背地刺殺了他們曾經的棋子賀峻,偽裝成了被聚眾的舉子波及衝擊至死的倒黴蛋。


    朱標一一作答。


    常升繼而追問:“孔家使出這手段以後,能夠保證達成他們既定的目的了麽?”


    “八九不離十了罷。”


    “原本蘇州代知府張亥所說也不過是一句空口白話的許諾,在此謠言下,已經由不得張亥不算數了。”


    朱標蹙了蹙眉,心裏還夾雜著幾分對張亥的不忿。


    要不是他自作主張,以至於玩火自焚。


    蘇州府這場動亂壓根就不會存在。


    (“張亥: ?(?д??; )?)


    “可是,一旦禦史台,刑部,大理寺的人抵達蘇州府之後呢?”


    “這……他們敢!”


    聽著常升若有所指的提問,小朱心頭頓生一股無名火。


    按常升的設想。


    一旦三司抵達蘇州府,追本溯源,平息謠傳,不甘於所求出現變故的孔家,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會鬧出更大的事來,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族人。


    常升搖頭笑笑,感歎道:“朝廷命官死於意外了,這些自以為高高在上了的孔家族人有什麽不敢的。”


    “蘇州府那樣的謠言動蕩對張亥而言,已經夠他和蘇州府上下焦頭爛額的了,孔家隻是在等,等著張亥上門給他們保證,與他們妥協,讓出足夠的名來,抬高孔家的名譽與身價。”


    望向蘇州府的方向,常升抬起官靴,踩了踩禦書房的地麵道:“之所以還有朝廷介入調查的餘地。”


    “是因為孔家還不知道,真正算計他們的對手在這,在東宮,所以有所收斂,還不至於親手害死自己的族人。”


    “倘若我是孔家少族長。”


    當知道蘇州府的官學校訂是一場針對孔家的算計時,除了他們此刻散布的謠言,除了讓替他們牽線搭橋、散布謠言的棋子永遠閉嘴,我甚至還會暗地裏找一群人,地痞流氓也好,官差城巡也罷,我都會讓他們衝擊孔家在蘇州府的宅邸,趁著夜裏的動亂,同步製造一場對孔家的滅口式屠殺。”


    “不僅能洗脫了謠言製造者的嫌疑。”


    “還徹底坐實了有人迫害孔家的事實。”


    “隻要死傷足夠慘重,激起了蘇州府秋闈舉子們的同情與同仇敵愾。”


    “試問姐夫。”


    “就算你派出了朝廷欽差,徹底調查清楚了蘇州府上下謠言與動亂的一切真相都是孔家自導自演。”


    “可麵對被滅口屠殺,死傷慘重的孔家慘狀,以及滿城秋闈舉子們的維護與憤怒,以及天下讀書人的震怒時。”


    “這份真相,欽差能公之於眾麽?”


    “他敢公之於眾麽?”


    當常升將這個設想拋出。


    整個禦書房俱是一片死寂。


    朱標直愣了好一會,這才將自己生出一手手汗的手掌,掰離了龍椅的扶手。


    好不容易接受了這個設想設定的他對此計隻有一個感受。


    狠。


    太狠了。


    倘若孔家真的一開始就使了這招苦肉計。


    別說欽差查不查的出真相,隻怕自己看到真相也不會相信。


    退一萬步。


    就算信了,隻怕也隻能遂了孔家的願,好生安撫,並拿下蘇州代知府張亥這個替罪羊,以平息天下讀書人之憤怒。


    雖說現在的孔家還沒到這一步。


    以後也未必能如此魚死網破。


    可他們已經弄死了一位朝廷命官,等到朝廷欽差真正抵達蘇州,著手調查真相時,孔家當真就做不出來這事麽?


    就算朱標是太子也不敢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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