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蘇州府,頂天就是屬於江南一帶的富庶之地。


    之所以能有如今這影響力。


    與朝廷,或者說與當今太子殿下的一力扶持脫不開幹係。


    雖然明麵上好像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任職。


    但就衝安置在這校訂四書五經的領頭羊,曾是教導當今太子經史的老師宋濂,蘇州府就不能同常日而語了。


    要不是有這個名頭,散落在大明各處的大儒,乃至於曲阜孔家,焉能千裏迢迢地匯聚而來?


    事實上。


    如今的四書五經校訂,如今的大儒們,如今的蘇州府,已然成為了當今太子殿下在大明境內,試點積累。打造名望的一張名片。


    可如今,經他這位大理寺丞查實,蘇州府上下有好些不明就裏的舉子,在一起聯合抵製這張“名片”?


    若隻是極個別極端舉子的偏執。


    那都無傷大雅。


    哪怕這舉子再多些。


    十幾人,幾十人。


    都還可以找他們不滿試科舉的借口來維護當今太子殿下的清譽。


    可若是幾百名,占據了蘇州府秋闈試科舉半成到一成左右的舉子人數一同聯合衝擊大儒府宅,意圖汙蔑這些大儒的聲譽……


    這不是在打太子殿下的臉是什麽?


    說是奉旨查案。


    可這結論叫查的什麽案?


    不給你立刻革職查辦,就算是朱標胸懷廣闊了。


    在朝廷做事。


    拚的從來不是什麽“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


    “如今抓捕的人裏,帶頭衝擊大儒府宅的確一幹舉子人員都到案了麽?”


    “回大人,都抓到了。”


    “不必再繼續抓人了,且將這些主犯的口供錄好,歸檔,問問他們,他們聽到的這些謠言都是從那裏起源的。”


    “是!”


    大理寺丞尤自陷入了大海撈針似的困局。


    其他兩名欽差帶隊的調查結論,更是讓他們捏了把冷汗。


    看著仵作記錄的關於賀峻死因的記錄,在親眼見過他那被冰塊防腐的屍身上,那以極其嫻熟狠辣的手段擊碎的肝髒,並將隱藏在一片毆打淤痕下的模樣。


    若不是仵作在代知府的支持下剖屍,隻怕就要一個被圍毆至死的死因草草下葬。


    凶手,也就假那些衝擊大儒府宅的無知舉子掩護,消失無蹤了。


    “這分明就是一些豪門才能豢養的起的死士才能練得精通的殺人手段啊。”


    “這樣的保命後手,就用來對付一個區區的九品編修?”


    刑部欽差低聲嘀咕著。


    臉色並不好看。


    原以為他們三司聯手,興師動眾來蘇州府查案,是象征性大於實用性。


    可就衝這賀峻的死因來看,他分明是得罪了什麽人,還是得罪死了,要不然,就是知道了絕不該知道的事情,這才被人滅了口。


    可是,這也說不通啊。


    蘇州府不同其他處,曾經是元末豪強張士誠部所盤踞經營之地。


    當今這位天子當初擊敗了陳友諒之後,派徐達來攻,愣是打了十個月才攻下來,為此,當初徐達破城之後,麾下士卒對於城中許多堅定支持張士誠部的富戶豪門了都沒饒了。


    如今在蘇州府內的這些豪門富商,要麽是當初見勢不妙,早早逼禍的,要麽就是後來發家或者從外來遷入的。


    不可能有這種豢養死士的底蘊啊。


    難道是流竄來的?


    還是說,有人包藏禍心但藏得極深?


    嘶。


    區區一個蘇州府,不過一個小命案,怎麽越查越覺得不對勁了呢?


    但就三司分開調查的進度和難度而言,刑部這還算不上毫無頭緒。


    真正查的頭大的,反而是禦史台這邊的欽差。


    不同於大理寺和刑部。


    禦史台的官員最擅長和官員打教導,在禦史台待的越久,人情世故,識人辯人就越發老辣。


    尤其這位禦史台這位禦史中丞,也算是曆經兩朝,與老朱起於微末。


    此番從禦史台把他調來作為欽差,也是替這隊三司隊伍坐鎮。


    對於自己的調查部分,他藝高人膽大,徑直選擇殺向府衙,以架閣庫被焚的罪責問責敲打,試探性的聽一聽張亥這位代知府對於蘇州府亂象的說法。


    當禦史中丞直接帶人來到府衙,屏退左右,徑直問詢起蘇州府內種種事端。


    還沒等他拿架閣庫被燒的罪責對張亥進行敲打,張亥就把他所知,禦史中丞想要了解一二的事實和盤托出,連孔思路和他密談也沒漏下。


    當然。


    不該說的東西,如所做之事有東宮支持,與道衍合謀的計劃,一個字都不能提。


    就算是自己受牽連被罷官也不能說。


    他和道衍想交為何要避嫌,不就是不能讓人知道是東宮欽差在謀劃孔家,進而影響太子殿下的清譽麽。


    至於暗示使賀峻搜羅孔家和陸家罪責的事,導致賀峻被孔家痛下殺手的事就更不用說了。


    “張大人,你說的可都當真?”


    禦史中丞從衣袖中掏出了一塊錦帕,兩手不住的擦了擦額頭鬢角生出的汗珠。


    言語間還帶些顫抖。


    雖然今日午時到府衙,看見府架閣庫被焚時就知道,這蘇州府內的水可能不淺。


    卻沒想到,這其中內情有這麽深啊。


    堂堂聖人嫡傳,曲阜孔家居然做出如此謠言之舉,竟還有臉要挾朝廷官員,乃至於一府知府配合他們行此欺世盜名之舉。


    如若可能。


    他恨不能給自己一嘴巴,來換一雙沒有聽過張亥解釋的耳朵。


    至於張亥說沒說謊。


    禦史中丞壓根就沒懷疑過,因為他不僅問詢了了喝酒誤事,被下獄了的守門衙役,張亥還徑直帶他去瞧了瞧他竭盡所能保下來的人證。


    就是那個被人殺了妻兒,自身也被一刀重傷,如若不是府衙衙役及時趕到,這才抬回府衙,僥幸撿回一條小命,至今還昏迷不醒的袁書吏。


    為了瞞天過海。


    張亥可是不惜犯律,尋了一名與袁書吏的死囚,讓人生生捂死了,再在死囚背後照著袁書吏的傷勢補的一刀。


    看著張亥連這種違規操作也不惜抖摟出來。


    一副這破官不做也罷,誰要拿去,恨不能趕緊把這燙手山芋全甩給自己的模樣。


    禦史中丞忍不住掩麵低吟了一句。


    “造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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