詐騙當然是不可能的,公章做不得假。


    紀評將文書妥善收好,心情略有點複雜,還沒等他複雜出個所以然來,一輛熟悉的馬車從遠方駛來,停在門口。


    “索斯德爺爺?”


    索斯德扶著德曼的手從馬車上下來,笑嗬嗬地道:“我聽說你也會去參加今晚的宴會,就想來接你。看來我來的時間還算巧,沒錯過你出發。”


    “麻煩您了,”紀評也笑,視線餘光掃過馬車裏露出來的一截小尾巴,挑了挑眉,“小帕托也在呀?”


    德曼站在後麵,言簡意賅:“家中無人照料。”


    其實是索斯德想試試能不能遇到“午夜提線”的本體,打算使喚小帕托去找找,看看能不能靠嗅覺感應到。


    紀評笑吟吟道:“今晚宴上肯定不缺夫人小姐,小帕托如此可愛,一定是全場中心。”


    索斯德慢慢笑了:“那就多謝你了,真希望能如你所說,紀評先生。”


    ……


    上了馬車,紀評放下背包,本大搖大擺躺在馬車中央的小帕托隨之一個激靈,顫顫巍巍咬起自己的小尾巴,轉頭縮到了角落待好。


    索斯德將這一切看得清楚,有些忌憚地看了背包一眼,猜出來紀評先生攜帶的東西,或者說活物恐怕不太一般。


    能讓具備惡魔犬血統的帕托怕成這樣,一般的死物可做不到。


    德曼乖覺的坐到了馬車外麵,車裏便隻剩下紀評和索斯德。


    索斯德笑著道:“難得如此熱鬧,不知道今晚宴會會辦到幾點,你準備幾點回去?”


    “客隨主便,”紀評不是很在意這個,“封海是大事,提前走不太好,看瑪麗夫人打算辦多久。”


    索斯德心裏一沉。


    ……連紀評先生也無法確定“午夜提線”的劇場何時落幕嗎?


    “您呢?”紀評笑著建議,“恕我直言,太晚睡覺於身體有礙,如果今晚確實玩的太晚,或許您應該早些回去休息。”


    原來不是不知道,隻是不喜歡別人亂插手。


    想來也對,“午夜提線”足夠令人敏感,而真理高塔在外不少事跡都劣跡斑斑,紀評先生會隱晦勸他安分也是情理之中。


    索斯德微鬆了口氣,盡量委婉地提出請求:“說實話,雖然在安斯特定居多年,但參加封海宴會,我也是頭一次。”


    老人半眯著眼,笑嗬嗬笑起來:“鬧得再晚也熱鬧,畢竟很少見。”


    紀評於是不再勸,道:“確實,這也是我第一次參加宴會,瑪麗夫人想必邀請了許多人。”


    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他的熟人……比如說萊爾?或者教會的那幾位?


    “你似乎想到了誰,是你的朋友嗎?如果他就在安斯特,或許我們可以接上他一起去,瑪麗不會在乎客人多或少的。”


    “感謝您的好意,不用了,”紀評有點無奈,“我想他可能不會願意跑一趟的。”


    還有對“午夜提線”亳不感興趣的存在?


    索斯德瞬間鄭重起來:“聽起來,你這位朋友很隨性自然。”


    “您認識的,”紀評笑起來,“就是萊爾,他經常給我推薦書,每一本都很出彩。不過,他昨晚沒有休息好,現在說不定正在慶祝即將下班,大概不想再外出了。”


    萊爾???


    索斯德當然對這個人有印象,但這印象僅限於一個普通的圖書館工作人員!


    能讓紀評先生親自開口稱讚其推薦的每一本書都很出彩,對方必然不一般,至少絕無可能是個普通人!


    紀評先生口中的“昨晚沒有休息好”聽起來也很微妙,昨晚……莫非“午夜提線”失控正是因為這個萊爾?


    那紀評先生沒能出手阻止這件事似乎忽而就理所當然了起來,一個是曾經待過的教會,另一個是現在還算投趣的朋友,紀評先生想必很為難。


    然後,再三考慮之下,紀評先生最終不忍心出手阻止,默許了後者添亂,偏偏還是放不下安斯特的平民和教會,於是決定親自前往控場。


    思及這裏,索斯德忍不住歎息。


    他本對所有教會都是一視同仁的漠然,此刻卻忍不住有些敵視起海神教會來,究竟是鬧了多大的事,才能使得一位仁慈至此的強者選擇脫離教會另信神明?


    他相信紀評先生在任期間必然事事上心,平等的庇護著所有信徒和普通人,不可能會出錯。


    那就肯定是海神教會有問題!


    能讓一位如此仁慈寬容的存在心灰意冷到離開教會,背後的原因一定相當的難以啟齒。好一個海神教會,真是該死。


    紀評隻覺得索斯德爺爺好像突然鄭重了起來,神情間似乎無端帶了點憤慨……?


    他溫和笑道:“索斯德爺爺?怎麽了嗎?”


    索斯德看著對方從一而終的溫和神情,沉默良久,道:“這一定很辛苦吧?”


    他其實沒有資格說這句話。


    像這句話,像這樣類似的語氣,理應用在強者對弱者,上位者對下位者身上,而對於紀評先生來說,他是弱者,是下位者。


    更何況,他身為真理高塔十二席之一,久居高位多年,也早就該拋棄這些無謂的情緒,隻留下最純粹的求知欲。


    但也許是紀評先生實在太過溫和仁慈,以至於他偶爾恍惚間會忘記對方的實力,忘記對方的地位,從而在心裏滋生出些微不平。


    憑什麽呢?


    憑什麽教會對如此溫和的存在毫不珍惜?憑什麽明明已別多年,教會卻還能坦然接受來自紀評先生的善意和仁慈?


    又或許是些微隱約的惶恐。


    他不知道紀評先生是否會答應自己,也不確定自己提出這樣的邀請後對方是否會感到唐突……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糾結難安過了,上一次糾結,或許還要追溯到他很小很小,跟在老師身邊學習的時候。


    或者,不如就今天?就今晚,今晚“午夜提線”事情落幕後,就主動詢問紀評先生的意願……不問問怎麽知道?


    索斯德心裏思緒萬千,時而想這兒時而想那兒,他對麵的紀評同樣相當感慨:“確實辛苦。”


    每天下班都那麽晚,萊爾先生是,德曼先生也是,偶爾甚至還會加班,如何不算辛苦呢?


    “不過,”他笑著道,“再辛苦也沒辦法,世事如此。”


    世事如此。


    索斯德張了張嘴,隻覺得說什麽話都很蒼白,最後隻得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


    如果我向您提出加入真理高塔的邀請,並向您承諾真理高塔隻是個很鬆散的組織,您會答應嗎?


    ——“籲!”


    他沒能說完,因為本平穩前進的馬車忽而驟停!


    所幸馬車原本速度不快,慣性自然也不大。紀評注意力從索斯德爺爺身上移開,詫異詢問:“怎麽了?”


    德曼遲疑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紀評先生,父親,有位……小小姐攔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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