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去的鬆鼠懷裏還抱著堅果,被紀評抱起來的時候呆滯蹬了蹬腿,難以置信自己就這樣被銀月女神出賣了。


    它看了眼蜷縮在紀評肩膀上的八眼生物,顫顫巍巍抖了抖,腿一蹬竄出去落了地,在月色下抖了抖身子,介紹道:“這是王國內最大的圖書館,旁邊有不少房屋。”


    樣式統一的房屋一個緊挨著一個,列在道路的兩側,四周安靜無聲,隻隱約能聽見油燈燃燒時的輕微聲響。


    紀評與它道了謝,笑著道:“您的通用語掌握得很好。”


    “當然,那來自偉大的銀月女神的恩賜,”小鬆鼠對著月亮拜了拜,語氣得意,“偉大的女神無所不能。”


    紀評笑著道:“這樣啊,現在這麽晚了,圖書館裏還點燈嗎?”


    “有,油燈,”小鬆鼠蹦蹦跳跳地,埋怨道,“我不理解為什麽要加個罩子……本來就暗,加了更暗,幸好到處都是窗戶,還有月光和銀月女神的庇佑。”


    雖然是晚上,圖書館外還是有值守的守衛,隻是他們像是根本沒看見,任由這一人一鬆鼠一未知生物堂而皇之走入了大門。


    現在圖書館內並沒有人,僅供照明的油燈光線昏暗,也看不清文字。紀評艱難扶著牆上樓梯,聽見小鬆鼠一蹦一跳的給他介紹,語氣略帶不滿。


    “你為什麽不看看一二樓呢?”它說,“你應當回應銀月女神的眷顧,虔誠研讀祂的一切。”


    “您說得對,”紀評保持微笑,“我會用行動證明我的虔誠,但不是在這裏。”


    小鬆鼠得意道:“你知道就好。喏,這邊是曆史文化,我看看……從第一本開始給你念?你有特別關心的……!”


    它的聲音戛然而止,紀評疑惑道:“怎麽了?”


    黏糊的蠕動聲近在咫尺,身後的陰影裏探出的觸手無聲無息纏上身軀,小鬆鼠說不出話,隻感到越來越濃厚的窒息感。


    意識在扭曲的痛苦裏沉沉浮浮,也許是很久,也許隻有一瞬間,黑色的瞳孔完全被血色覆蓋,它仰起頭,輕聲說:“我推薦第二行的第七本,出自一位不知名的貴族小姐之手,名字是……”


    月光透過巨大的窗戶溫柔灑下,小鬆鼠站在陰影裏,血色的眼睛麻木轉向自己說的位置,一字一頓,像是關節生鏽的玩偶:“童話。”


    紀評摸了摸空蕩蕩的肩膀,指尖還殘留著滑膩觸手的質感,不確定瑪瑙又滑去了哪裏玩,有些擔憂對方安危,以至於沒聽清這兩個字,遲疑道:“您說什麽?對了,您看見了我肩膀上的那位嗎?”


    鬆鼠並不言語,未知的生物從它身後的影子裏慢慢蠕動出來,觸手拽上半截衣角,再次翻上了紀評的肩膀待好。


    瞳孔裏的血色漸漸褪去,小鬆鼠眨了眨眼,有點不滿,道:“它剛剛去了第三行玩,你應該看好它。”


    紀評笑著道:“我和它並非從屬關係,您說笑了,您剛才說的那本書……叫什麽名字?我沒能聽清楚。”


    “哪本?”小鬆鼠回憶了下,不太確定,“第二行第七本?”


    奇怪,它怎麽會主動推薦書,明明應該讓對麵的青年自己選的,這也是銀月女神吩咐過的事情,盡可能滿足對方的需求。


    它跳上書架:“名字是月亮舞,一位貴族小姐寫的,大概講了些宴會的舞蹈,以及這些舞蹈的來源,我念給你聽?”


    這並非紀評心怡的目標,他更傾向於一些記載信仰起源王國起源的東西,但考慮到是小鬆鼠主動推薦的,說不定是銀月女神的意思,是以還是沒有拒絕,笑著道:“麻煩您了。”


    小鬆鼠把目光移向方麵,念道:“芙羅拉·明紀特……這個姓氏好奇怪啊。”


    它隨口奇怪了一句,翻開第一頁,開始念起漫長的社交舞蹈變遷曆史,語速不快不慢,正好在聽眾可以跟得上每個字的速度。


    紀評心想照這個速度看一晚上也讀不完一本,於是委婉道:“我對月亮舞很感興趣……是讚美月亮的舞蹈嗎?”


    耳邊傳來翻書的嘩啦聲,小鬆鼠積極性很高,很快翻找到了對應的內容,掃了眼,失望道:“不是,是這位小姐自創的舞蹈,隻是因為在月亮下跳的,便取名月亮舞。好褻瀆的記載。”


    小小的爪子扒在書沿,它輕一用力,直接將這幾張撕了下來:“這樣的書怎麽會出現在圖書館裏,我看真是偉大的女神太溫柔了,任由那些核對的人敷衍。”


    紀評:“……你撕了?”


    “嗯哼,我還想把這本書燒了呢。”


    “……給我吧,”紀評略有點惋惜,“不出現在圖書館就可以了吧?我來處理,稍後帶出去。”


    小鬆鼠連書一起遞給他,又重新跳上書架:“你還想看什麽?我看看,王國的創立史你感興趣嗎?大篇幅記載的是現在這位國王。”


    紀評當然沒有疑義,微笑著聽小鬆鼠閱讀,時不時提出些問題加快進程,有意無意地暗示對方概括內容,於是這本書讀的也很快。


    小鬆鼠合上書時還沉浸在紀評剛剛提出的“平民重國王輕”的觀點,感慨道:“你真是一位淵博的學者,難怪偉大的女神會垂青於你。”


    紀評微笑:“那也是一位……偉大學者的觀點,我隻是傳達了他的意思,當不起淵博一說。”


    小鬆鼠沒信,但也沒打算反駁,又問:“你接下來想看哪本呢?”


    早有準備的紀評笑著道:“我想想,真是輝煌的征戰史,這位國王從小就是銀月女神的虔信徒?”


    他大概能理個一二出來了,現任國王是第三位,之前的兩位都碌碌無為,唯獨到現在這一位,功績赫赫以至於書上都寫不下,最濃墨重彩的貢獻就是傳播了信仰,最偉大的身份就是銀月女神的信徒。


    對方能有赫赫功績隻怕離不開神明的暗中幫助,交易的籌碼就是傳播信仰。


    “那倒不是,”小鬆鼠想了想,也有點記不清時間了,嘟囔道,“反正他是最虔誠的信徒就對了。”


    “有當時的經濟或文化情況記載嗎?”紀評道,“我有些好奇征戰史背後的細節,想必當時國內一定很繁榮才足以支撐那麽多次的遠征。”


    “沒有詳細的,隻有些愚蠢的學者怒罵國王的無能,”小鬆鼠翻找起來,又道,“哦,我不是說你愚蠢。”


    紀評無奈:“我本職並非學者。”


    他曾經也考慮過這個看起來很光鮮的身份,奈何學者的出路大抵是有名的貴族供養,或者去當教員,而他並沒有值得供養的名氣地位,還是個來路不明的平民。


    大學的教員喜歡用身份清白的,比如說小貴族、大貴族,總之至少得有個可以查到的姓氏或血統。


    小鬆鼠有點不相信:“我覺得隻有那些無聊的學者才會對這些枯燥的東西感興趣……咳,真理高塔的瘋子除外。”


    它有點害怕地強調:“是所有人都說真理高塔是瘋子,不是隻有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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