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莎爾回去時,已近天黑了。來教會舉報、提供線索的馬車夫早早領了獎金離開,隻有與她相似裝扮的修女等在門口迎接她。


    圓形拱門上裝點了古樸的花紋,修女低下頭,神情冷肅古板:“您下午擅自離開教會,沒有獲得塔邁神父的允許,他很生氣。”


    溫莎爾柔聲:“我明白我的過失……”


    “您擅自令馬車夫離開,塔邁神父因此不知詳情,他對此也很生氣。”


    善意的提醒顯而易見,溫莎爾柔柔一笑,輕聲道:“我知道了……塔邁神父現在在哪裏?我去與他告罪。”


    “您總是這樣,”迎接她的修女終於無奈,與她一起往裏麵走,“總是告罪、告罪,說了也不改。”


    她們往裏麵走的時候,有人與她們擦肩而過。那是位深藍騎裝的騎士,深紅的穗斜挎在肩膀上,款式有別於戰爭教會的任何一種,身前也沒有任何象征的紋章或是神徽。


    騎士徑直離開,沒有與她們打招呼或是問好,溫莎爾忍不住頓了頓,回頭望去,聽見身邊的修女告知她:“那位……總是這樣無禮,隻在神父們麵前客氣。他似乎是主教的客人,片刻之前才到,但我並不知道他來曆。”


    溫莎爾輕聲笑道:“那今日公國真是熱鬧,來了這麽多位貴客。”


    “還有貴客?”


    “……是位博學的先生,”溫莎爾用詞模糊不清,“他不太喜歡旁人拜訪,但確實是貴客。”


    米卡公國不大,教會也不大,一位主教,設一位神父和兩位牧師,剩下的其他人,多是從信徒中征調,或者直接收養孩子,從小養大。


    神父會在的地方,無非隻有那麽幾處。溫莎爾腳步輕盈越過草坪,很快就找到了正在擦拭燭台的塔邁,不緊不慢行了禮,笑吟吟道:“我剛剛去見了生命教會通緝的客人。”


    她說著,也揀了清潔工具,動手擦拭起來:“……他們似乎隻是路過。嗯……值得一提的是,澤西卡少爺遠比情報裏的可愛,我看情報寫他孤僻冷厲不顧血親,今日去還有些害怕呢。”


    塔邁神父淡聲道:“依據生命教會的說法,他殺了他的祖父西西伊農。”


    溫莎爾若有所思,柔聲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會再去一趟,委婉請求他注意掩蓋行蹤,不要輕易被民眾發覺。對了,我還有一件事需要匯報主教,不知主教是否空閑。”


    “有時間,但主教現在心情不大好。”


    年歲已長的神父略略皺眉:“……拉卡斯特大公並不同意增加稅收,他這些年越發大膽,甚至敢反駁主教。”


    溫莎爾於是斂了笑意,柔聲道:“大公反對的事情並不止這一件,他隻是年輕了些……不懂主教的深謀遠慮。”


    神父微微舒展眉眼:“我勸你這些話不要在主教麵前說。”


    “您高看我了,我哪裏敢與主教擺弄這些,不過是說給您聽,盼著您開心些……”溫莎爾走近一步,語笑盈盈,“主教隻是因為大公感到不悅嗎?沒有些……別的嗎?”


    她眼睛裏有粉紫色的光一閃即逝,站在她對麵的神父神情一瞬恍惚,下意識道:“……還有,拉卡斯特大公聘請了一位實力強勁的先生,隻怕不能再輕易換人了。”


    作假大公的死亡或是無德容易,但要繞過一位來曆不明的存在恐怕不太容易,甚至主教可能還已經出手試過,但可惜未能得到令人滿意的結果。


    塔邁神父很快回神,有些不悅:“溫莎爾,你……”


    “我知道錯啦,”溫莎爾搶先說,“我隻是想為主教分憂,也擔憂自己說錯話,惹了主教不快,您會理解我的,對嗎?”


    塔邁神父拿她沒辦法:“你總這樣。”


    “仰賴您的寬容,”溫莎爾又擺出一幅笑盈盈的樣子,“我是您教導長大的,從小跟您學習,難免對您親近些。”


    塔邁隻能歎道:“我倒希望沒你這個學生。”


    燭台已經幹淨的不能再幹淨,溫莎爾放慢動作,問道:“我剛才在門口見到一位騎士,您知道那是誰嗎?”


    “叫斯卡洛克·博亞特吉,”塔邁一根根的點蠟燭,“生命教會的,他們很重視收牧日上發生的事情,不惜代價在查人,甚至於給所有友方教會送了人過來,好在那孩子還算乖巧,我很喜歡。”


    隻對長輩乖巧吧。


    溫莎爾追問道:“那追查過程中折損了,應該也很正常?”


    塔邁想了想:“雖然我覺得正常,但你得去問主教。而且那孩子一旦出事,相當於宣告米卡公國有問題,於情於理,生命教會都會以此為借口,試圖再派人過來。”


    溫莎爾接過了點蠟燭的活:“我是覺得,以他的性格,恐怕在公國活不了幾天……畢竟究竟誰值得畢恭畢敬,誰不值得,其實很多時候,並不好區分。”


    塔邁頓了下,抬眼看過來:“我不否認真理高塔的行事風格,但你是否覺得你太過傲慢。”


    溫莎爾一怔。


    “書架第三列第四行,左側第三本福音書,抄兩遍,兩天後給我,”塔邁道,“溫莎爾,接觸真理高塔很危險,擅自去接觸一位未知來曆的存在更危險。”


    這位已經許久沒離開過米卡公國、甚至於沒離開教會多遠的神父輕輕咳了一聲,燭光照著他花白的頭發,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有陳年的傷痕,凹凸不平的痕跡觸目驚心。


    戰爭教會經常參與戰爭,教會裏的每一個人幾乎都上過戰場,活下來了自然晉升,活不下來的,死了也無人關心。神明隻嘉獎勝者。


    他看著溫莎爾,語氣緩慢,仿佛在字字斟酌:“那位可能是路過公國,也可能不是,但無論是不是,你都要記清楚,你能也隻能,保持‘路過’的關係。”


    “我知道你以前遇見過愛神的眷屬,獲得了一定的垂青,戰爭之神對此亦無懲戒……也許這些助長了你的野心,但我希望你記住,不接觸就是最大的安全。”


    “一時恩賜……你今日見路邊一朵花好看給它澆水,明日仍覺它好看,於是摘了下來,任它在花瓶裏腐朽。”


    塔邁緩慢笑了笑。


    “這也是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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