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評翻過一頁。


    這是一份近似自傳、回憶錄的東西,薄薄幾張半透明的、像是哪些動物外皮薄膜一樣的紙,很有韌性,黑色的字跡是仿寫原文語言的筆跡,淡藍色的字跡則是用通用語寫成的翻譯。


    現在這篇東西沒了,故事至此戛然而止,紀評抬頭看了萊爾一眼,客觀評價:“從群居社會所必須具備的條件來看,紙上記載的這位和瘋了沒什麽區別。另外,不把故事講完是很缺德的行徑。”


    萊爾聳了聳肩:“他後來加入了真理高塔,時任首席的並不是我,後續的發展也隻有當時那位首席知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比你更想把撰寫這東西的人弄死。”


    他說話的時候笑盈盈的,用了點玩笑似的語氣,神情卻不像是開玩笑,倒像是真有辦法就要將這句話落實。


    他們現在位於邀請函寫明地點的宴會上。


    宴會廳整體風格肅穆,具備兩個鍾樓和漂亮的玫瑰花窗,房頂用巨大的整塊石板覆蓋,添以粘土瓦輔助固定成行,平整的石板光滑而一覽無餘,什麽都好,就是在上麵築巢的鳥兒不太友好。


    紀評瞄了眼遠處的鳥巢,裏麵愛子心切的母親或者父親還在虎視眈眈警惕著他和萊爾……怎麽會有鳥把巢築在這種地方?不擋風不擋雨的,說不定還會經常有仆人爬上來打掃。


    他揉了揉眉心,又覺得自己真是昏了頭,居然聽信了萊爾的建議,選擇在房頂上觀察形勢……現在跳下去,情真意切的說自己其實是來參加宴會的,不小心走歪了路還來得及嗎?


    答案是來不及了。


    萊爾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使得約半個人大的石塊呈現半透明的狀態,從中可以清晰觀察到來來往往的侍者正在有條不紊的為宴會做最後的準備。


    美麗的草莓小姐小心翼翼往前滑行,頭上的綠葉子六角各放了形狀詭異的點心,她與正在瘋狂擦拭已經亮堂無比的地麵的不知名藤蔓偶遇,緩慢矮了矮身子,示意對方可以拿點東西。


    這場麵勉強可以稱一句童趣可愛,前提是他們不具備人的大小和情態動作。


    萊爾習以為常:“如你所見,曾在第三世代傳唱信仰的大地之母已經消亡,祂認為祂的消亡源於人類的狡詐和多變,如果信徒的範圍擴大到所有會成長的生物,那麽也許事情會有不一樣的發展。”


    “這是這裏舉辦的第三萬七千八十六次宴會,有客人,它們就邀請客人來,沒有客人,它們就自己充當客人,嗬……”


    萊爾嘲弄的笑了一聲。


    “反複開始反複結束……是不是很眼熟?”


    確實很眼熟,紀評想到了某次亂七八糟的經曆,猜測這裏恐怕也是一樣的情況……類似那種神明已經消亡,卻還要留個影子來記錄信仰的傳唱。


    這些地方就像是漂浮在水麵上的油滴,和世界不一樣,相接觸卻不相融合,沒有明晰的邊境,隻要找到辦法就能進入。


    “我對這些不太關心,但我要找的東西大概率藏在某個可憐的‘信徒’身上,”萊爾道,“之前來了幾次,可惜都無功而返,甚至驚動了這裏的‘心髒’,那玩意有點難纏。”


    他要找的東西是寫下兔子那首長詩的筆,原作者當然已經死亡,可惜筆始終不見蹤影。依照萊爾的說法,這支筆曾經歸真理高塔第一任首席所有,很危險,不能流落在外。


    紀評於是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講。”


    “用那支筆,寫下大兔子二兔子三兔子的人,是被你殺掉了嗎。”


    說實話,這問題有點突然,突然的不像是根據某些消息推斷出來的,因為萊爾根本沒有多聊那位原作者。這問題更像是提問人知道答案,隻是之前沒必要,而現在有必要了,所以故意發問。


    所以萊爾現在猝不及防之下,笑容僵在臉上,略有些滑稽。他沒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安靜想了想,然後慢慢挑了點唇角,又恢複成笑吟吟的樣子:“這麽直接的嗎?”


    “還好吧,”紀評道,“你也可以選擇編一段催人淚下的故事,再或者直白表示你也不知道。”


    “哈,”萊爾笑了一聲,“你這樣想我,我真是太難過了。”


    他語調緩慢地,從容地說:“對我來說,編造故事很容易動搖既定的現實,這會帶來很大的麻煩,所以我真的很難回答你的問題。我隻能說……不是我做的,但也不算完全沒關係。”


    不遠處的鳥兒撲棱翅膀叫了一聲,或許是在安撫自己的幼鳥。


    萊爾心緒短暫偏移了一瞬,繼而玩笑似的反問:“你和那個人是朋友?我當時也不知道呀。”


    其實說實話,也不是說會用同樣的語言就意味著有同樣的家鄉,但是,但是……紀評略一猶豫,回複:“曾在同一片土地上行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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