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適合密謀。


    紀評打了個哈欠,還沒徹底從睡夢裏醒過來:“萊爾,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他今天晚飯解決的很快,因為昨晚一夜沒睡很困倦,打算早睡,有什麽事情都容後再議,哪想到睡到一半,居然被人叫起來了。


    小塔沒跟過來,瑪瑙翻了窗戶追過來,紀評晃晃腦袋,覺得腦仁陣陣作痛,昏昏欲睡,幾乎就要靠在瑪瑙的觸手上睡過去了。


    夜半擾人清夢的萊爾:“……”


    他沒有立刻做出答複,而是審慎地觀察了一下紀評的狀態,光從外在的表現上來看,和之前給人的感覺一樣,普通而不帶任何汙穢波動,至於其他的……好像也沒混雜什麽氣息進去。


    總結就是:看上去毫無問題,很正常。


    “我知道你不想去。”


    萊爾說,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接下來要說“但是”了,然而他的“但是”還沒出口,就被困倦至極的紀評直接打斷。


    青年揉揉眼睛:“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但是。”


    “嗯。”


    “我不想聽這個但是,”混沌的腦子被晚風一吹,漸漸清醒過來,紀評終於有精神提出拒絕,“我現在更想睡覺。”


    萊爾很久沒聽過這麽……看似很合理卻又很離譜的借口了,他微微睜大眼睛,當機立斷:“非你不可,我求你,我……”


    “我也求你,”紀評毫不猶豫,“有什麽事都明天說,我想睡覺,再見,謝謝你還記得我,拜拜,瑪瑙,走,我們回去。”


    萊爾:“你真的不去?”


    紀評:“不去。”


    好吧。


    萊爾目送著人回去,繼而若有所思看向教會的方向,本來是想去湊個熱鬧,現下卻無端有些猶豫……紀評不願意去?


    不應該啊。


    如果要一舉解決、或者利用米卡公國所有的潛在問題,今晚就是最好的時機。被教會逼到末路的拉卡斯特大公得了愛神提點即將最後一搏,而教會呢,幾天準備,該到位的也都到位了。


    去不去?


    心裏的天平左右搖擺,他垂眸瞧了眼自己現在的樣子,是在灰巷時隨便寫的身份,參照了幾個可憐的平民,然後雜糅了他們的特點,憑空生造出來。


    這樣很方便,但缺點也很明顯,比如很容易受到影響和浸染,最好要避免打鬥。他抬起手,在手腕處看見自己皮膚下搏動的血管,那裏正有一抹若隱若現的幽藍。


    啊,還是去一趟吧。


    如果他沒記錯,那裏還有個為真理高塔效力多年的可憐孩子,在戰爭教會這麽多年不容易,還是要能救則救。


    救不了也不能怪他。


    萊爾淡定抬手,心念微動,幽藍色從指尖流瀉而出,準備叫一個離他最近的過來當保險。


    漆黑的夜裏沒有光芒,幽藍色滾成混亂無序的符文,然後在幾息後停滯下來,鋪成一句話:“怎麽,工匠不聽您安排?”


    是優瑟爾琳。


    萊爾毫不意外,笑眯眯說話:“他有他的事情要做,我怎麽好意思麻煩他,肯定還是想請一位更有幫助的……比如,你看看,今天晚上的鮮花很漂亮,空氣裏仿佛都彌漫著一陣似有若無的芬芳。”


    優瑟爾琳並不買賬:“我在北帝國。”


    “是嗎?”萊爾還是笑眯眯的注視著這行幽藍色的字體,然後意味深長地說,“這有何難。我相信文字與知識之神是一位足夠寬和仁慈的神明,一定會及時回應信徒的請求,比如立刻讓信徒能從北帝國趕到這裏。”


    優瑟爾琳吸了一口氣:“我不是祂的信徒。”


    “哦,沒關係,”萊爾繼續道,“祂願意庇佑所有向祂禱告的人,你總要試試才能知道……祂到底會不會回應你。”


    真難纏。


    在遙遠的,被譽為“最冷之都”的切西貝爾裏,優瑟爾琳伸手熄滅了蠟燭,真心實意的覺得自己今晚就不該翻開書。其實她也知道翻不翻都一樣,但是……


    她抽出一張厚重的羊皮紙,陰沉著臉開始禱告,嗓音輕而出婉轉,回蕩在不大的臥室裏。


    她既沒有描摹儀式所需的符文,也沒有準備貼合神明喜好的材料,隻有手上的羊皮紙為這場祈求神明眷顧的儀式留了最後一份體麵。


    耳畔漸漸開始回蕩近似流水的聲音,像是在滔滔不絕流向遠方,隻有靜下心來,才能從中分辨出細微的、快速的、重合在一起的無數低語聲。


    在訴說什麽?


    優瑟爾琳從不關心,她推開窗戶,望著外麵的黑夜,借著夜幕一點微弱的光,遠處和近處的一切都輪廓模糊……差點忘了,夜晚一直這樣。


    線條一步步扭曲成具體的地名,指向某個具體的位置,優瑟爾琳揉了揉眉心,關上窗戶。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心實意的祈禱,祈禱首席早點被撕扯成毫無意識的灰燼,最好還能零落進海底,被淤泥糾纏著永遠埋葬在那裏。


    這樣一來,除了首席,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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