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溫莎離開,澤西卡終於鬆了一口氣,又有點沮喪。他本來還打算把花蜜送給紀評先生,誰能想到花蜜居然有自主意識,能自己一蹦一跳找了朵地縫裏的小花。


    他問紀評:“剛才您說您要走,那您之後打算去哪裏?”


    “北帝國,”紀評道,“據我了解,那裏挺寒冷的,資源也很匱乏,錢和絕對的武力才能在那裏開道。”


    以前想去小國是因為覺得小國沒背景,適合傳教,現在話都已經說的那麽明白了,還去小國幹嘛……他更想去看看北帝國。錢財在手武力也在手,等逛完那裏的冰雪後再說其他的。


    他邊說邊留神耳朵邊有沒有什麽奇怪的聲音,沒聽到,很好,放心了。


    澤西卡有點震驚:“北北北……北帝國?”


    這和小塔猜測的不一樣啊!


    不是……這應該和所有人猜測的都不一樣。怎麽不是卡姆聞斯?為什麽不是卡姆聞斯?憑什麽不是卡姆聞斯?


    迎著澤西卡震驚的視線,紀評淡定解釋:“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看雪,但是以前的時候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從來沒有去過,現在有時間就想去看看。”


    主要還是有錢了。


    以及最近收獲了太多消息,他暫時有點累。


    “萊爾說他重傷沉睡了,我去見他的時候,他也沒有提到該如何安置你,我就在想,如果你也願意去北帝國的話,我們就一起。但如果你覺得北帝國太寒冷了的話,那就……”


    “我去!”澤西卡沒等紀評說完,急忙道,“您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開玩笑,這麽多人盯著他和小塔,這要是離開了紀評先生的庇護那豈不是分分鍾就完蛋?說不定還會有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死法甚至可能根本死不掉!他才不幹!


    紀評笑了一下:“那我們明天走。”


    ***


    紀評晚上又做了夢。


    是邪神拉他進來的,夢裏是一望無際的冰雪,還有一顆漂浮在眼前的小小浮珠,那代表著澤西卡的夢境。


    現在這浮珠內部一片漆黑,意味著澤西卡沒有做夢,但如果紀評想的話,也可以碰一碰這珠子,為澤西卡編織一場夢境。


    他並不是為編夢而來的,而是準備試一試權柄的新使用方法。具體描述為現實就是現實域,夢境就是夢域,如果將一個人在夢域的夢移動到另一個夢域,再使用權柄進行夢域和現實域的覆蓋,就可以在二者分離的時候實現這個人移動到夢對應的夢域。


    聽起來有點抽象,實際操作的時候貌似更抽象,紀評沒有百分百的把握所以才會和澤西卡說“明天走”,事實上他是準備今晚就走的。


    可以省掉一筆昂貴的路費。


    誰讓萊爾欠賬不還錢,本來他可以闊綽的花,現在隻能節省的花。


    但要是晚上沒成功,那就隻能第二天花錢去了。北帝國國土麵積很廣闊,地理位置卻相當偏僻,在非常遙遠的地方,從公國去一趟不知道要花多少錢。


    為了避免出現這種糟糕透頂很丟臉的情況,他決定先報明天去,然後晚上再偷偷摸摸試一下,要是成功了……誰說淩晨不是第二天的?過了半夜,那就是第二天!


    “咦,”他發出疑問,“小塔晚上原來不睡覺,也不做夢啊。”


    他決定先拿小塔試,無論成功還是失敗,小塔本來就是世界海的生物,不會出事,但如果換成顯然人類身體的澤西卡……他很害怕澤西卡會在夢域和現實域分離的時候被撕成兩半。


    一半在這兒,另一半在那兒。到時候就是,二分之一的澤西卡。這聽起來有點……地獄笑話。


    紀評把小塔拖入了夢境,大概知道是他,小塔沒有反抗。對應的浮珠很快在眼前成形,然後在下一瞬間掉入茫茫無邊的冰雪中。


    寒冷的溫度一瞬間逼近臉頰,冷風刮的人渾身生疼,紀評連忙開始分離夢域,在分離成功之後,眼前小塔的浮珠瞬間消失了。


    成功了?


    紀評下一個決定嚐試瑪瑙,他把瑪瑙拖進來,但眼前沒出現浮珠,隻出現一個歪著眼睛疑惑看他的小可愛……紀評微頓,還是決定繼續。


    似乎又成功了。


    夢域的覆蓋取決於每個人的靈性範圍,比如現在夢域覆蓋公國,可以由主人自由挑選要拉誰進來,但如果要覆蓋到北帝國……那就太遠了,反正紀評不行。


    所以他現在的所有舉動都有自家邪神的支持在,邪神負責北帝國那邊的夢域,他負責公國的夢域,最後是否成功也由自家邪神告知他。


    紀評忽而反思了一下。


    他是不是不該這麽信任邪神?


    他看向最後一個浮珠,顏色漆黑,是澤西卡。


    ***


    睡夢中的澤西卡是被熱醒的。


    他迷迷茫茫睜開眼睛,首先看見的是高大寬敞的屋頂,柔軟厚實的被褥蓋在身上,他坐起身,已經悶出了一身的汗。


    床榻正對麵是用石磚堆砌而成的壁爐,上麵鑲嵌著寶石,雕刻有許多宗教圖案,此刻裏麵正燒著暖融融的燭火,不知道采用的是什麽燃料,又或許隻是因為壁爐的隔音效果太好,總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地上鋪有羊毛材質的厚實地毯,邊緣繡著金線,圖案是仰天怒吼的熊,下方則是北帝國皇室的徽章。


    那徽章也像是終年飄雪,明明應當寒冷落後卻偏偏崇尚戰爭、十分發達的帝國那樣,簡筆畫勾勒出唯美雪花和凶殘的刀兵,糧食珠寶都隻是他們腳踩著的戰利品。


    旁邊的牆壁上則掛有柔軟的掛毯,用以阻擋寒氣,保持室內的溫度。掛毯上多為神話圖案,以華麗的筆觸歌頌著戰爭之神的偉大。


    唯一不起眼的是較小的窗戶,用厚重的羊毛絨窗簾遮擋住。所以室內唯一的光源僅剩下點燃的蠟燭和鑲嵌在牆壁上的明珠……北帝國曆來奢華至此。


    澤西卡:???


    我睡懵了?還是我睡傻了?


    他恨不得再倒頭睡一覺,仿佛這樣就能清醒過來。


    令他不再呆滯的是原本安安分分躺在床頭桌上的小塔。小塔看夠了他驚訝的樣子,終於決定出麵給他解釋一下。


    [我們現在在北帝國。]


    書本翻過一頁,字跡娟秀依舊。


    [是紀評先生把我們送過來的,我本來以為他會一起,但是他似乎有什麽事情要忙,最後聯係了第九席代為照顧我們。]


    說好的明天走呢?等等,半夜三更好像也算明天走了?不對,紀評先生又不是首席,他肯定不會玩這些文字遊戲,那就是臨時出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能讓紀評先生為此更改原本的計劃……


    澤西卡的思考還沒結束,小塔又寫了段話 。


    [哦對了,瑪瑙也在北帝國,隻是不在這個房間裏。它很不開心,因為被紀評先生丟下來了,所以你千萬別去惹他,我們就當沒看見他。]


    ???


    瑪瑙被丟下了?澤西卡突然不難過自己被丟下了,其實他本來也沒有很難過,因為他從沒幻想過自己能被紀評先生庇護一輩子。


    但是無對比無差距,他覺得紀評先生肯定會一直帶著瑪瑙,結果現在瑪瑙居然被丟下了?


    [開心嗎,是你以前親近的第九席哦。]


    什麽第九席?噢噢噢九哥哥。


    “開心開心,那我們現在在……”澤西卡腦子裏緩緩浮現出一個答案,“北……北帝國的皇宮?”


    [是啊,也是第九席安排的,等下還有個驚喜呢,但我現在不和你說,免得影響你的心情。]


    澤西卡注意力被吸引過去了:“什麽驚喜?”


    [我才不說,但如果你想提前知道的話,可以現在推開房間的門。]


    “應該不是什麽壞事吧?”


    [肯定不是。]


    澤西卡猶豫了下,好奇心還是占了上風,而且他本來就是要出去的,床邊放了綿鞋,他穿上,顧忌著門外可能沒有室內暖和,又胡亂給自己穿了件絨毛大衣。


    他一邊推開門,一邊思考著小塔說的驚喜到底是什麽,門外是特設的書房,和臥室類似的構造,隻是比臥室小一點,角落同樣放著一張軟榻,大概是方便人讀累了後可以隨時休息。但是隔壁就是臥室啊,這樣的設計真的有意義嗎?


    再推門則是裝潢奢華的起居室,有掛在牆壁上的畫像,玉白的畫框貴重異常,也有雕刻精致的聖象,仿佛要將人物每一處衣服的細節都呈現出來那樣。


    但澤西卡都無心看這些。


    他站在門的位置,手指扶著門沿,指尖已經用力到發白,眼睛則死死看著正坐在起居室客位上的那位,眼眶不自覺濕潤了。


    一直跟隨著他的小塔默默飄離了房間,沒留在原地煞風景。


    “……媽媽?”


    澤西卡喃喃念出這個單詞,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發出聲音,隻看見那邊的婭麗仿佛突然頓住了,抬頭看過來。


    他於是不再遲疑,小跑著撲過去。


    “媽媽……”


    純粹靈性天生依賴血緣至親,就算靈性受損,就算從小沒見過,這份依賴也依然存在,他天然為靈性所牽絆,記掛他的至親。


    澤西卡抽泣著:“還有……”


    還有爸爸。


    還有德曼。


    但他說不出口,隻能用力抱住婭麗。


    ***


    “唉。”


    另一邊的小塔從窗戶飄出去,望著華麗的皇宮,望著地上白茫茫的雪,望著天上白茫茫的雪,一時茫然無措,不知道該飄去哪裏。


    原來不忙碌也是項負擔,也很令人苦惱。它從前在真理高塔天天忙的不行,從來沒有空閑的時候,是以也根本不會發愁,不會思考接下來要做什麽、要去哪裏。


    小塔回頭看了眼起居室的方向,不用猜都知道那裏在上演母子情深。第九席把婭麗照顧的很好,因為純粹靈性向來牽掛血緣至親,拿捏住了婭麗,也就相當於拿捏住了澤西卡。


    本來拿捏住婭麗的應該是第七席,但索斯德估計不會在意這些……他知道純粹靈性重要,但暫時純粹靈性對他沒什麽用,思考這個有點太早,太好高騖遠。


    去哪裏呢?


    它決定去找第九席的某位可憐學生。


    這位可憐的學生正在和人打架。


    準確的說,是在努力控製一個未知生物,讓它安分一點,不要攪擾到皇宮的寧靜,但很顯然他不是這未知生物的對手,節節敗退,全靠未知生物沒有殺意才沒丟掉性命。


    好像也沒什麽好看的,小塔在空中飄了飄,知道瑪瑙有分寸,所以沒有出聲提醒,而是決定換個地方。


    它決定就跑個地方看雪了。


    它還記得紀評先生說來北帝國的原因是想看雪,因為這裏下雪很好看,就算可能隻是隨口扯的,那也一定是因為雪有什麽特別之處。在它曾經讀過的文獻裏,似乎喜歡雪的人也很多。


    有第九席在皇宮,不會出什麽危險,而自己本身就是危險,更不會出什麽事。小塔也有十成的信心,相信教會逮不住自己,更相信就算被逮住了,自己也能找到機會求救。


    雪天很冷。


    飄大雪的時候,北帝國很少有人外出,當然,北帝國本來人口也很少,現在街道上寥落著,沒多少人影。


    應該很冷吧,小塔不知道,也感受不到。對於它而言,無論是熱還是冷,它都很難察覺到,隻有切實的危險,比如說攜帶上汙穢力量的,才能讓他感覺到幾分,但那也和人類的感覺不一樣。


    澤西卡在和婭麗母子重逢,難得見一麵,估計要說很多話。小塔不準備回去煞風景,它看了看天還亮堂的天,決定等晚上的時候再回去。


    下雪有什麽好看的呢?


    千篇一律的雪,千篇一律的白,毫無變化,就像是它在真理高塔裏那麽多年的人生,一眼望得到頭,每天都在重複。


    小塔發現它最近經常想這些。


    好像也有理可循。它曾經觀察過,有一些曾經很忙碌的人在空閑下來之後會想東想西,但它沒想到這種事情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好吧。


    它想。


    雪可能也確實挺好看的,雖然它永遠不會有什麽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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