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通天道人並未在意,他修長的手指撚動著酒盞,望著杯中倒影,輕笑道:


    “爾那弟子頗有幾分膽色,且伶牙俐齒,這點倒是深得師弟真傳……”


    聞言,鎮元子朗聲一笑,對於申公豹而言,起初本意並非收入親傳,想來隻做一個外門弟子便已足矣,然,一番深察過後,發覺其本性非惡,除卻福源淺薄外,天姿甚是聰穎,且膽大心細,伶牙俐齒,頗對自身胃口。


    捏起一顆靈果送入口中,鎮元子挑了挑眉,看向通天道人臉龐,反問道:


    “師兄所見,便唯有如此?”


    此言一出,通天道人銳利的眼眸精光一閃,他緩緩將酒盞放置於身前,雙手隴袖,身形巍然不動,如老僧如定一般,嗓音嘶啞道:


    “世間有飛熊之相二者……不曾想其一,竟拜入師弟之門下。”


    聞言,鎮元子並未回應,反而將話題引至別處道:


    “封神量劫,雖因闡教而起,然,三百六十五正神之位,除卻師兄門下截教弟子外,再無一者可填滿空缺,想必師兄比之吾等更為明確,故而,師弟有一問,既早知如此,師兄緣何封山不出也?”


    對於鎮元子的言語,通天道人恍若充耳不聞,許久,這才嗓音嘶啞道:


    “吾教化眾生,有教無類,貧道誓為芸芸眾生截取一線生機,從而於滾滾紅塵中得救贖超脫之道,世人皆言,吾截教之內,心術不正,旁門左道者多不勝數,然,存於弱肉強食之中,但求苟活,何罪之有乎?”


    說著,通天道人再度飲盡一杯酒水,擦去嘴角酒漬,這才喟然長歎道:


    “貧道道合人合,傾聽生生之類心聲,於苦難中掙紮者不知幾何,所求皆道,除卻天生神隻,無甚仙緣者……貧道豈能眼睜睜看著門下弟子殺身,入那封神榜中。”


    聽著通天道人幾近偏執的言語,看著身前固執的老者,鎮元子張了張嘴,卻不曾道出反駁的話語。


    天地將世人劃分三六九等,道有先後,神有高低,元始道合天時,順從天意,故而,將根腳福源看的極重,乃天道圓滿所需,是謂大勢所趨,通天合道人合,截取生機,故而,截教之內,眾生平等,無甚低賤之分,所謂親傳記名,無非有無緣法罷了。


    相較於元始,鎮元子更為由衷敬佩身前固執的老者,以一己之力,抗衡諸聖,也不願低頭苟於天地之間。


    看著臉色變幻的鎮元子,通天道人反而灑脫一笑,他擺了擺手,嗓音沉靜道:


    “師弟且回,季康、劉環、鄧忠幾人便由他去了,也算其自身緣法,若不幸身隕劫難之中,還請師弟為其幾人在天庭謀一個好去處才是,有勞了。”


    聞言,鎮元子強自壓下內心翻騰的心緒,他搖了搖頭,並未起身離去,反問道:


    “師兄雖無入劫意,然,怕隻怕元始師兄不答應,世間飛熊之相者有二,其一雖然拜入貧道門下,然,貧道手中卻無那封神榜,驟時……倘若元始師兄發難,師兄又該如何?”


    果不其然,鎮元子此言一出,通天道人便不由眉頭緊蹙,二人教義相背,本就形同水火,此番元始道人執掌封神榜,唯有截教弟子可填其空缺,後者必會想方設法引門下弟子入劫。


    “爾欲如何?倘若來此,隻為遊說貧道入劫,師弟那便請回。”


    聞言,鎮元子長歎一聲,緩緩起身,躬身一禮後,便跨出向著殿門外而去,行至宮門口,似想到了什麽,自袖中一道流光激射而出,緩緩懸停於桌麵之上,頭也不回道:


    “師兄既心意已決,貧道便不再叨擾,倘若日後起意,可令門下弟子攜此玉符,去往人間朝歌城。”


    言罷,鎮元子一步跨出,身形消散於此方天地。


    凝視著桌麵玉符,通天道人身形如同枯木,許久,這才大手猛然一拍身前矮桌,玉符再度化作流光,狠狠嵌入牆壁之內,唯有一鏸紅纓裸露在外。


    隨著宮外一陣清風徐來,紅纓如風中柳絮,隨風搖擺。


    東方腹地,西岐城外三千裏。


    此地有一河流,乃黃河流域最為壯大的一條分支,此徑水雖濁,未有彰見,由經渭水相入而清濁異,自古便引得無數文人騷客見此流域,即興而作,其中又以此句最為得名:“去馬來牛不複辨,濁涇清渭何當分。”自此名聲大噪。


    渭水自去三百裏,有一青玉石崖,其上有頭戴鬥笠,身穿蓑衣的老者垂釣其上,身形仿佛與群山融為一體,過往百姓對此早已見怪不怪,誰人也不知老者是何來曆,何時出現於此地。


    五十載春去秋來,二代人花謝花開。


    這日,有稚童騎乘水牛而過,伸手用衣袖擦了擦鼻涕,任由水牛低頭啃食青草,稚童壯起膽子,小步挪動至老者身旁,見其並未有所動作,這才俯身蹲下,下頜枕著胳膊,伸頭打量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魚簍,撇了撇嘴道:


    “此地水流湍急,爺爺說過,垂釣應去水流平緩處才是。”


    言罷,見老者並未有所動作,稚童似大人模樣搖頭歎息道:


    “不聽人勸阻,難怪釣不到魚兒,爺爺說……”


    聽著身旁稚童喋喋不休的言語,宛如老僧如定的薑子牙,伸手撫了撫鬥笠,回首打量了一眼稚童,輕笑開口道:


    “爾這娃兒,膽識卻是不小,喚作何名?”


    “木牛”


    名為木牛的稚童也不膽怯,隨口敷衍了一句,依舊枕著雙臂,俯瞰著下方滔滔河水。


    “木牛……爾怎知吾垂釣何物也?”


    聞言,稚童昂起頭顱,眼神似看癡傻一般看著薑子牙,撇嘴道:


    “垂釣非魚兒,難不成是大龍乎?”


    “是極,所釣乃真龍也。”


    薑子牙撫須大笑,稚童則搖了搖頭,起身拍了拍屁股蛋,朝著水牛蹦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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