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太守沈立後,蘇軾又設宴歡迎新任太守陳襄,連續多日沉湎於有美堂中飲酒、作詩。王閏之對此很是不快,小蓮勸解王閏之,說蘇軾去有美堂飲酒作詩不過是自得其樂罷了,不會學那些無行的文人。果然,小蓮說後不久,蘇軾就很少去有美堂了,酒也喝得少了,每日與杭州附近寺院的和尚談佛說法。王閏之心中歡喜,卻聽不懂蘇軾與和尚說的玄話,很是奇怪。


    這一日,王閏之又做好一盤西湖草魚,一邊端著走向書房,一邊與小蓮說出蘇軾的奇怪之處。小蓮笑著說:“夫人,先生慧根極高,這杭州周圍僧院眾多,他交幾個僧人朋友也不奇怪呀。”說著話,兩人走進書房。


    突然,院中有人問:“子瞻兄在家嗎?”王閏之一笑,低聲對小蓮說:“你瞧,又來了一個。”小蓮微笑。


    蘇軾聞聲來到窗前,小聲對王閏之和小蓮說:“哎呀,貓來了。”言畢,迅速將蒸魚藏於書櫃中,小蓮在一旁訕笑不止。來人正是和尚佛印。他一腳踩進門來,蘇軾笑著說:“有人如貓,聞腥必至。”


    佛印抽動了一下鼻子,聞到了蒸魚的香味,看看蘇軾,笑著問:“子瞻,我來請教一個字,不知如何寫法。”蘇軾知道佛印已然聞到魚香,又知他必會引出魚來,便問是何字。佛印眨眨眼睛,說:“你姓蘇,‘蘇’字怎寫?”


    蘇軾嗬嗬一笑,心下了然,說:“明知故問,上有草頭,下有魚禾,一邊一個。”


    佛印鬼頭鬼腦地接著說:“然則無魚何以為‘蘇’啊?”


    蘇軾哈哈大笑,起身從書櫃裏取出魚來。小蓮放好杯子,斟酒,二人喝將起來。蘇軾撚須,忽然心生一計,低聲說:“佛印兄,我昨日忽然有一個發現!”


    佛印問:“何事?”蘇軾狡黠地說:“賈島詩雲,‘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劉長卿詩雲,‘仰見山僧來,遙從飛鳥處’;顏真卿詩雲,‘山僧狎猿狖,巢鳥來枳椇’;劉禹錫詩雲,‘立見山僧來,遙從鳥飛處’。唐人總愛以‘僧’對‘鳥’,我真是佩服他們。”


    佛印一愣,但馬上反應過來,笑著說:“這就是我這‘僧’與你相對而坐的理由。”蘇軾哈哈大笑,說:“都說你佛印機智捷才,確實不假!今天口背,讓你討了便宜。”


    王閏之嗔怪說:“不雅!”說完,生氣地拉著小蓮走開。蘇軾看著佛印喝酒吃魚,大快朵頤,皺眉說:“我看你這和尚,不守清規,八成是假的!”


    佛印並不停箸,邊吃邊說:“咱們相交多時,原來你不知我的來曆?”見蘇軾搖頭說不知,佛印接著說:“我這和尚,全是拜家兄所賜!那年家兄初到京城,得知皇上尊崇佛教。他知我粗通佛理,又長了一臉和尚相,就想討好皇上,讓我陪他晉見。我也是年輕無知,就在皇上麵前大談自己如何向往佛寺生活。誰知吹過了頭,皇上問我若願剃度,就賜我一張度牒。你想,我哪敢說不,隻好跪下謝恩了。就這樣,我成了禦賜的和尚!”


    蘇軾聽完拊掌大笑,說:“這可苦了你了!”佛印搖頭說:“苦倒是不苦,我有這禦賜的度牒在身,簡直如聖旨一樣。逢寺便住,遇庫支錢,仆從成群,倒也逍遙快活。不像你那參寥老弟,真真的是個苦行僧。”


    聽佛印說起參寥,蘇軾歎息一聲,心中為參寥憂心不已。的確如佛印所言,參寥是個苦行僧。他自從出家以來,四處雲遊,居無定所。之前蘇軾任職鳳翔,參寥去遊訪過蘇軾。這次蘇軾任職杭州,參寥前不久又來到杭州與蘇軾遊玩了幾日,便辭別離去,約定不日歸來。蘇軾說:“參寥兄出遊回來了沒有?”佛印說沒有,蘇軾略微沉吟,說:“佛印兄,好久不見大通禪師了。明日我想去靈隱寺探望他,如何?”


    佛印好像很怕見到大通禪師,遲疑一下,忙說:“這個,吃魚,吃魚。”岔開話題。蘇軾笑眯眯地看他兩眼,兩人舉杯對飲。


    吃完魚後,雖然佛印很不情願,蘇軾還是拉著他前往靈隱寺。靈隱寺創建於東晉鹹和元年。當時僧人慧理來到杭州,見這裏山峰奇秀,認為是“仙靈所隱”之所,便於此建寺,並取名“靈隱”。五代時吳越國王三代崇奉佛教,不斷擴建了廟宇,使靈隱寺規模宏大,僧徒眾多。靈隱寺深得“隱”字意趣,雖寺宇雄偉,但深隱於群峰之中。周圍密林蔥蘢、清泉流淌、鳥聲啁啾,足當“仙靈所隱”之所。


    蘇軾、佛印二人來到靈隱寺門口。佛印故意為難蘇軾,說:“哎,子瞻,貧僧方才想到,大通禪師可是不見俗人。”蘇軾不以為然,說:“我與大通禪師相交甚厚!”佛印點頭說:“知道。但相交甚厚也是俗人!”


    蘇軾明白佛印故意難為他,看看佛印,“嘿嘿”冷笑,一腳踏進大門,見兩個泥塑的金剛猙獰怒目,立在兩側,便問:“佛印,這兩個金剛誰更厲害?”


    佛印不假思索地回答說:“拳頭大的。”蘇軾立刻問:“為何?”


    佛印接著說:“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所以拳(權)大壓死人!”


    蘇軾大笑搖頭,邁步進入寺中。佛印微微一笑,快步跟上。


    他們來到大殿中,蘇軾看著雙手合十的菩薩像,問佛印:“菩薩是佛,為什麽還念阿彌陀佛?”


    佛印回答:“求人不如求己呀!”


    蘇軾又問:“求己何用念佛?”


    佛印接著回答:“佛在心中,念佛方知自己是佛!”


    蘇軾笑著說:“既是如此,隻要心中存佛,口中念佛,便是佛了?”


    佛印合十念佛:“阿彌陀佛,正是!”蘇軾也跟著雙手合十念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佛印不禁一愣,問蘇軾:“你在做什麽?”


    蘇軾正色說:“我現在不是俗人,已是佛了,快通報吧!”


    佛印又是一愣,心中瞬間了然,微笑著說:“啊,有意思!不過,大通禪師豈是隨便能見到的,凡人要見須沐浴齋戒三日,尤其不能見到女施主。”


    蘇軾不以為然地說:“佛要超度的本是凡人,若是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成天端著聖人的架子,哪裏還有佛性?”


    佛印問:“何以見得?”


    蘇軾說:“《金剛經》有雲,‘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城乞食’。如來佛都像叫花子一樣去城中乞食,你給大通禪師擺什麽架子?還不見女施主?佛印,我敢與你打個賭,明日我就領一紅塵女子來,大通禪師非但不會不見,我還要他與她們一塊兒念經。”


    佛印搖搖頭,說:“我不信,大通禪師怎會見紅塵女子?我跟你打這個賭,你若能做到,我一定請你吃飯。”


    蘇軾慨然應允,於是兩人相約待廟會之日再來。


    轉眼便是廟會,靈隱寺中香客、遊人熙熙攘攘的。蘇軾、麥子青等人和琴操、宋芳一行人說說笑笑來到靈隱寺,佛印出寺相迎。蘇軾說:“今天要你還賭債。大通禪師呢?”佛印大驚,見到琴操、宋芳兩女子,忙低聲說:“哎呀,子瞻兄,你怎麽當真?”


    蘇軾說:“我何時說過假話!鄙人不開口便罷,一開口便是實話!”


    佛印很是無奈地說:“那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蘇軾“嗬嗬”一笑,說:“若是見了棺材才掉淚,就算不得慈悲了。”


    佛印念聲“阿彌陀佛”,便癡癡地望著二美。蘇軾一轉念,笑著說:“佛印,我來問你,為何叫南無阿彌陀佛?為何不叫北無阿彌陀佛?”


    佛印為之一怔,說:“南是吉向。”


    蘇軾搖頭,一臉正色地說:“瞎說,見了姑娘就找不到北了,這才叫南無。”


    眾人哈哈大笑。佛印又向二美雙手合十:“二位仙子,蘇大人說小僧找不到北了,你們有何說法?”


    琴操說:“男者南也,你是男子,找到的一定是南。”宋芳也說:“對,你找到的肯定不是東也不是西。”


    佛印拍了一下腦袋,說:“不是東西!哈哈,我既擋不住,諸位隻好請了。”


    一行人來到大通禪師的禪房,大通禪師正在坐禪。蘇軾上前躬身施禮說:“禪師在上,蘇軾有禮了!”大通見蘇軾領進了杭州二美,大為不悅,皺眉說:“蘇子不應不知,老納禪房從不見女子。”


    蘇軾笑著說:“她們不是女子,是女菩薩。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菩薩是男女,男女是菩薩。是耶?非耶?”


    大通一怔,說:“施主說得也……也是。”蘇軾接著說:“大師若借她木槌一用,我即當場填詞一首,讓她們唱出來。”大通禪師略一遲疑,蘇軾接著問道:“禪師不肯?”


    大通禪師說:“割肉貿鴿,舍身飼虎,求一木槌,安有不肯之理?”無奈地將木槌遞與琴操。蘇軾填詞一首,交給宋芳。琴操敲著木魚,二美唱道:“師唱誰家曲,宗風嗣阿誰,借君拍板與門槌,我也逢場作戲莫相違。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皺眉,卻愁彌勒下生遲,不見阿婆三五少年時。”


    大通禪師微笑著聽完二美歌唱,雙目微閉,口占一偈:“天縱子之才,辯才自無礙。三藐三菩提,豈從辯中來!”


    蘇軾一愣,立即正色合十,說:“蘇軾謹受教!”


    大通禪師又口占一偈:“琵琶洲上人行絕,幹越亭中客思多。月滿秋江山冷落,不知誰問夜如何。”


    琴操、宋芳聽了佛偈,如遭電擊般愣了一下,念及自身,低頭念佛……


    一行人辭別大通禪師,走出寺外。蘇軾已沒有了進寺時的銳氣。佛印問蘇軾:“子瞻,你是輸了還是贏了?”蘇軾一愣,臉色茫然,說:“啊……輸贏,此次無輸贏!”


    佛印自言自語地說:“哼,這個子瞻。難道怕請我吃飯不成?”


    蘇軾心不在焉,口中喃喃自語:“三藐三菩提,豈從辯中來?三藐三菩提,豈從辯中來?”


    蘇軾在杭州的一舉一動,都被劉戶曹通過密信報告給王珪。一日王珪看完信,感到百思不得其解,邊踱步邊說:“不找歌妓,也不喝酒了,卻日日跟僧人在一起,成天裏討論佛經。這個蘇軾,又讓老夫看不懂了。”管家低聲說:“是,老爺,這蘇軾常常讓人看不懂。”


    王珪又拿過信來,仔細閱讀,笑容慢慢浮上來,不住地點頭,說:“好,好,蘇軾呀蘇軾,他若常與僧人論經說佛,則生萬事皆空、虛無縹緲之念。久而久之,必厭棄熱鬧,逃離紅塵。到那個時候,他還有什麽心思做官呀?”


    小蓮在房內教導蘇邁、朝雲讀書。巢穀紅著臉走了進來,不停地搓著手。小蓮看到巢穀,咳嗽著問他有什麽事。巢穀結巴著說:“沒事,小蓮,我過來瞧瞧你,書教得如何了?”小蓮看出了巢穀的局促不安,意識到他有話對自己說,卻又不希望他說出口。於是避開巢穀的目光幫蘇邁正字。巢穀接著說:“小蓮,你也別太勞累了,我看你近日又瘦了好些。”


    小蓮又咳嗽,說自己沒事,也不累。巢穀關心地說:“你咳嗽已許久了吧,我去找郎中給你抓點藥。”


    小蓮說:“不用了,巢穀兄,我正服藥呢。”見巢穀欲言又止,小蓮接著說:“巢穀兄,若無什麽事,你且忙你的去吧。你在這裏,孩子們不專心。”


    巢穀終於鼓足勇氣,低聲說:“小蓮,我有話要跟你說……”


    小蓮臉一紅,不想他說出來,便說:“巢穀兄,對不住。小蓮現在無暇聽巢穀兄說話,改日吧。”


    巢穀心一橫,說:“小蓮,今夜你若有空閑,我想邀你出來,我有話告訴你。”


    小蓮說:“巢穀兄,小蓮身子不適,睡得早。”巢穀很是無奈地說:“小蓮,你為何要躲著我?”


    小蓮歎息一聲,說:“小蓮不是躲避你,小蓮是躲避自己。”巢穀激動地說:“小蓮,巢穀是個魯莽直人,你這話我聽不懂。你隻管跟我挑開天窗說亮話。”


    小蓮低下頭去,說:“巢穀兄,小蓮無話可說。”巢穀硬著頭皮說:“我這裏卻有許多話要說,小蓮姑娘你隻管聽……”小蓮打斷巢穀,低聲說:“巢穀兄,你看那窗外的西湖水,風一吹,好大的波瀾。而小蓮心中隻有一口枯井水,任是再大的風,卻一點波瀾也不起。巢穀兄,你不要為了一口枯井,而錯過這窗外的西湖。你明白嗎?”


    巢穀終於聽懂了小蓮的話,卻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懊惱地轉身離去。孩子們都呆呆地看著小蓮,小蓮止住顫抖的身體說:“繼續習字。”


    過了一會兒,采蓮端茶進來,看見小蓮日漸消瘦,十分心疼地說:“小蓮姑娘,別太用心了,看你瘦的!”小蓮咳嗽幾聲,竭力抑製,說:“沒事,從小讀書慣了,如今教書,也不覺得累!”說著,繼續幫蘇邁正字。采蓮看看,歎口氣,將茶水放下,欲言又止,默默離開。


    采蓮回到自己房中,一個人坐著呆呆地出神。王閏之本想找小蓮閑談,見她正在教書,便轉而來找采蓮。兩人談起小蓮的事,都不禁歎氣。王閏之道:“唉,蓮姐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表姑沒有再給她說說?”


    采蓮愁容滿麵,搖頭說:“上月說過一次,她說要是再逼她,她就出家!”王閏之大為吃驚,喃喃地說:“啊,出家?”見采蓮點頭,王閏之略微沉吟,說:“那,你沒說說巢穀兄弟一直在想著她?”采蓮歎氣說:“真是作孽啊!我說了,可你猜她怎麽說?她說她心裏已沒有男人了!”王閏之驚得說不出話來……


    自從在靈隱寺聽了大通禪師的偈語,琴操如遭電擊般,念及自身,傷悲不已。最後終於看空了一切,決定出家為尼!


    大悲庵禪房內,經聲佛號,木魚聲聲。尼姑們各持法器唱經敲打,琴操跪於佛祖塑像前,接受庵主妙蓮大師的剃度。妙蓮大師將琴操的最後一縷青絲剃下,放在一側小尼手托的漆盤之中……


    琴操出家的消息迅速傳遍杭州城。麥子青得知消息,立刻趕到通判堂內稟告蘇軾。蘇軾大吃一驚,思忖片刻,歎氣說:“唉,都怪我,不該與佛印打那個賭,把琴操帶到靈隱寺去見大通禪師。琴操慧根極深,一觸即通。唉,我不該啊!”


    正在傷懷之時,有百姓擊鼓告狀,蘇軾命衙役帶告狀百姓上堂。


    兩個漢子上堂來跪於地上施禮,蘇軾命二人起來回話,說明事由。原來,二人一個叫陳秋,是原告。一個叫梁夏,是被告。蘇軾呷了口茶,笑著說:“謔,你倆的名字不錯。”梁夏去年借陳秋二十兩銀子,時至今日不還,所以陳秋才要告他。梁夏也承認確有此事。但他是賣扇子的小戶,自去年以來,夏日連陰不止,扇子賣不出,且有黴爛,一時實在拿不出錢來還債,不是賴賬不還。


    蘇軾點點頭,同情地問梁夏還剩多少扇子,梁夏回答說僅剩十把,其餘盡廢。蘇軾命他將那十把扇子快快取來。梁夏雖不明所以,但仍領命跑回家去取扇子。蘇軾轉頭笑著對麥子青說:“怪不得叫梁夏,原來是賣扇子的。”接著叫下一個告狀百姓上堂。


    聽到來人是女子的聲音,蘇軾抬頭一看,竟是宋芳。宋芳呈上狀紙道:“大人,小女子懇求脫去賤籍!”一衙役接過狀紙,呈給蘇軾。


    蘇軾感到奇怪,問道:“宋芳,為何要此時脫籍?”宋芳在堂下回話:“奴家素知大人菩薩心腸,也知大人非久居杭州之人,故不願失此良機。”


    蘇軾站起,沉重地說:“是啊,大通禪師說得好,‘月滿秋江山冷落,不知誰問夜如何’,是該脫籍了……”略微沉吟,心想還是及早放她從良為好,接著大聲說:“本官批準了。”他舉筆寫完判詞,交給麥子青。麥子青大聲念出:“京兆五日,自由判斷。營伎宋芳,從良任便。”


    宋芳叩頭謝恩,接過判書,看著這令自己獲得自由的判詞,激動不已。蘇軾囑咐她常去看看琴操,宋芳點頭答應後趨步退下。


    梁夏恰好拿著扇子走進大堂,麥子青將扇子接過交與蘇軾。梁夏不解地看著蘇軾,蘇軾將扇子展開鋪在判案上,勾勾畫畫。頃刻間,幾把扇子已經畫完。


    大堂外圍觀的百姓紛紛嘖嘖讚歎說:“蘇大人題字了!”“這扇子可值錢了!”


    蘇軾起身,將畫完畫的扇子交給梁夏,說:“梁夏,拿這些扇子去賣了,準夠你還賬。”梁夏將信將疑地接過扇子,跪下謝恩。等他一出大堂,就被眾人團團圍住,轉眼間即被搶購一空。見此情景,蘇軾開懷大笑。


    就這樣蘇軾每天到通判堂斷案,秉公執法,斷案合情合理,杭州百姓讚佩不已。


    轉眼就由夏入秋。這一天日暮時分,蘇軾從通判堂下班回到家,剛剛走進大門來,就見巢穀、采蓮、王閏之、小蓮等人麵有難色。蘇軾大惑不解,問大家這是怎麽了。眾人不語,紛紛看向巢穀。蘇軾更加疑惑,巢穀囁嚅著說:“子瞻兄,歐陽修大人過世了!”


    蘇軾身子一震,低聲問巢穀:“你說什麽?”似乎不相信,懷疑自己聽錯了。待巢穀又說了一遍,蘇軾麵無表情,木然地走進了書房,身後的門“咣當”一聲關上。


    王閏之上前敲門,請蘇軾開門,打算勸慰他,卻聽不到任何聲響。巢穀、小蓮、采蓮都焦急地看著緊閉的門。突然,書房裏傳來了蘇軾的痛哭聲……


    書房內的蘇軾流淚寫祭文,寫完後付之一炬。蘇軾邊焚燒邊誦禱:“師之恩德,蘇軾沒齒不忘;師之風骨,蘇軾終身效法;師之遺願,蘇軾畢生踐行……恩師啊!”蘇軾痛哭!歐陽修對自己的提攜、關愛、叮囑,一幕幕、一聲聲地映現、回響在眼前、耳畔……


    遠在汴京的王安石得知歐陽修去世的消息,也悲痛不已,揮淚撰寫祭文:“自安石仕宦以來,知我者,永叔公也。自變法後,大臣多有攻擊,獨永叔公能解我愚衷。永叔公雖有兩次上劄子,對新法表達己見,但實是為吾獻計獻策。公與安石,文道相通,誌亦相趣;公騎鶴蓬萊,安石豈能不悲乎……”


    宋神宗熙寧五年(公元1072)閏七月二十三日,北宋文壇領袖、政治家歐陽修去世,享年六十六。八月,朝廷贈太子太師,熙寧七年八月,諡號“文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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