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和老頭的相識是個意外。


    在六歲以前,時家和歲家是很和平的,她和時決明都父母雙全,家庭美滿。


    兩家媽媽關係好,又住得近,兩個小孩關係也好。


    幼時的時決明很像那種足不出戶的大小姐,懂事、省心、臉皮薄;歲晚和他完全相反,一會兒沒看著就要給大人表演個猴子上樹。


    這倆孩子玩到一起後的畫麵可想而知,無非就是猴王帶著大小姐四處去野,歲晚在時決明被小孩子欺負的時候當他的爹幫他給揍回去,時決明在歲晚大大咧咧的時候當她的媽把她照顧得服服帖帖的。


    誤入花海深處,是某天飯後。


    大人們在聊一些他們聽不懂的東西,兩個小孩兒對上視線,歲晚就開始擠眉弄眼,示意時決明出去玩。


    別墅區兩人早就逛遍了,新奇的是,那天路上多了一隻奶牛貓。


    奶牛貓很癲,拳打大橘,腳踩小狸,見貓就哈氣,見人就翻肚皮,好一個貓競。


    歲晚給它起名叫小灰。


    小灰大概是有自己的底盤,在別墅區造了一會兒就要離開了,歲晚還想和小貓玩,就跟在小灰後麵,時決明跟著歲晚。


    三個小東西就像在玩小火車接龍,火車行進的路上開始飄小雨,等兩個孩子回過神來,小貓車已經抵達薰衣草田。


    他們來到小木屋,見到當時還沒有那麽老的老頭。


    老頭和沒見過的小孩大眼瞪小眼。


    歲晚指著老頭大喊:“木屋裏的巫婆!”


    後來回想起來,隻覺得是個沒有禮貌的熊孩子。


    時決明小臉上寫滿糾結,小聲提醒:“男的叫巫師。”


    “哦,”歲晚重新喊,“木屋裏的巫師!”


    小灰在老頭腳邊蹭蹭,然後一躍躥進花田裏。


    歲晚指著小灰離去的方向,確信:“巫師的貓。”


    驚雷閃過。


    並不和藹的老爺爺一手一個小鼻嘎,拎著掙紮的兩個小孩往屋子裏走,粗聲粗氣:“巫師就要吃小朋友。”


    老頭把小孩丟在客廳,自己往裏走。


    木屋門關上的那一刻,雨勢變大。


    老頭拿著三條毛巾出來,其中兩條蓋在兩個濕漉漉的腦袋上。


    小朋友對善惡的感覺大多敏銳……當然,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歲晚比較虎,時決明在老頭說要吃小孩的時候,已經開始吸鼻子了。


    總之,歲晚一點不怕,頂著毛巾問:“吃之前要先擦幹嗎?”


    老頭:“對啊,不然炸的時候油會噴出來。”


    “不可以用煮嗎?”


    “不,巫師喜歡吃炸的。”


    “那好吧,”歲晚無奈地聳聳肩,“那你一定要把我炸至兩麵金黃。”


    歲晚認真地和老頭討論小孩的一百種食用方法。


    時決明越聽越害怕,開始大哭,邊哭邊求老頭,說可不可以隻吃我。


    老頭覺得歲晚挑煮法很有趣,時決明哭著保護好朋友也很有趣,於是故意道:“不行,巫師一頓要吃兩個小孩,不然吃不飽。”


    時決明哭得更大聲了。


    歲晚歎氣,小大人一樣指責老頭:“小草隻是個小朋友,你不要嚇他。”


    老頭搖頭晃腦,臉上寫著不聽不聽,哼哼道:“我也隻是個小老頭,就喜歡嚇小朋友。”


    時決明這下反應過來了,眼淚倒是不流了,隻是剛剛哭狠了,說話止不住地抽噎:“謝、謝謝爺爺讓、讓我們躲雨。”


    一個孤寡的老頭,和兩個沒有煩惱的小朋友在小木屋裏等雨停。


    歲晚問小灰為什麽不進來躲雨,老頭問小灰是誰,歲晚回答說是帶他們來這裏的奶牛貓,老頭就告訴歲晚因為小灰是一隻奇怪的、喜歡淋雨的貓。


    時決明在一旁,聲音小小的:“可是小貓淋雨會生病的,然後就會死掉。”


    他又把自己說紅了眼眶。


    老大奇了:“你個男孩子怎麽這麽愛哭?”


    歲晚抬著頭反駁:“男孩子就不能愛哭嗎?”


    “唔,也對,”老頭繼續講小貓,“雨太大,小貓就會來躲雨的,每次都把我的地板弄濕……喏,這就來嘍。”


    小灰站在窗戶外麵往裏看,老頭打開窗戶讓小灰進來。


    小灰抖著毛上的雨水,果然把老頭的地板弄得濕漉漉的,老頭罵罵咧咧地拿第三條毛巾把小灰裹住。


    於是,一個罵罵咧咧的老頭,兩個沒有煩惱的小朋友,和一隻濕漉漉的貓,一起在小木屋裏等雨停。


    幼時的時光是真的好。


    隻要願意等,暴雨總是會停下的,撥雲見日的日子也總是會到來。


    他們在老頭的小木屋裏躲過很多場雨,天上下的雨、心裏落的雨。


    天上下的雨,哪裏都能躲;心裏下的雨,能躲的地方卻不多。


    老頭的小木屋,是心裏下雨的小孩的安全屋。


    後來,心裏的雨好像停了,太陽卻再也沒出來過。


    熱熱鬧鬧的小木屋裏,先是走了一隻奇怪的小貓,再是走了一個愛哭的小男孩,最後又隻剩老頭了。


    老頭似乎也不會在木屋裏長留,今天見麵的時候,老頭穿著蠢萌的青蛙玩偶服,像是要出門,歲晚站在才想起來剛才忘記問老頭是要去幹嘛了。


    大部分有生命的東西就是這樣,來來往往的,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所以總會有什麽被留在原地。


    安全屋就被他們留在了原地。


    再回頭時,歲晚才發現,小時候玩鬧似的安全屋,原來是真的安全屋,這個世界混亂不堪,千瘡百孔,一點也不安全。


    她合上筆記本,連帶著合上那些被混淆的記憶,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幹脆坐起來,出門去散心。


    還沒走出門,就發現今晚的小區裏還挺熱鬧的,夜半“散心”的還不止她一個。


    歲晚眼睜睜看著一個身形陌生的男人從喬溪的房間裏出來,步履輕快地走出洋房。


    喬溪的神秘大佬男朋友?


    歲晚本能地悄無聲息退回房間,通過臥室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看著男人走到一輛車的副駕旁。


    副駕開了窗,從歲晚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見男人俯下身,和副駕上的女人隔著車窗接吻。


    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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