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天色微亮,一群人便從南城門出發,結伴前往雲龍山。


    彭城縣有頭有臉的人都出來了,給不給彭城縣令的麵子是其次,但博一個“為民請命”的好名聲誰都不想落下。


    大部分人選擇騎馬代步,倒顯得一輛質樸的馬車有些格格不入。


    “所以,你是來看熱鬧的?”馬車裏,陸槐靠在馬車裏,一邊看著書,一邊目不斜視地問道:“而你竟然和她一起誆騙我?”


    這一次出門一切從簡,陸槐連小廝豆子都沒帶,隻有陸管事跟隨。


    “我沒有!”張承安連忙否定,“我隻是跟陸伯說我需要人照顧,她就來了。”


    莊青如臉皮厚,無視掉陸槐探究的眼神,理直氣壯道:“咳!是這樣的,小郎君畢竟年紀小,做事衝動,這祭祀之事人多眼雜,陸管事要照顧你,無暇顧及他,我是來看著他不讓他亂來的。”


    “誰需要你照顧!”張承安大聲反駁道,剛想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便收到了陸槐投來的深沉的眼神,他連忙改口,“是啊,我需要她照顧我。”


    莊青如挺了挺腰杆子,表示自己絕不回頭的決心。


    陸槐對上兩人相同的、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垂下了眼眸,“隻要你們不惹事,隨你們高興。”


    張承安拍著胸脯保證不惹事,莊青如卻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雲龍山離彭城縣並不遠,可他們人多路窄,還有馬車行李跟隨,走的格外緩慢,到山腳下的時候,太陽已高高升起。


    山腳下的客棧迎來了多日來最大的一波客人。


    古籍曰:“前祀一日,行事執事官集初獻齋所肄儀,太祝習讀祝文,視幣及神位版,訖次禮直官賛者分引行事執事官就齋宮內省饌位。”


    大概的意思是說,在祭祀前一天會有專門的人宣讀祝文,查看卜卦等,第二天才是正式的祭祀。


    所以他們提前來到山腳下歇息一日,晚上上山,明日醜時舉行祭祀之禮。


    當然,這些都不是莊青如要操心的事,她到客棧後簡單收拾了一下帶來的東西,便盤算著怎麽能出去一趟。


    沒錯,她是帶著目的來的。


    在夢中,徐州大旱後期,官府的糧食不夠,便從莊家手中購買,但稻米變成了穀糠以及發了黴的穀物,從而給莊家帶來了滅頂之災。


    而後期陸槐卻找到證據,證明莊家是被誣陷的,真正的原因是,朝廷正倉裏的儲存的糧食早已不見,莊家不過是用來掩蓋真相的替罪羊罷了。


    正倉乃是官倉,裏麵存放了整個彭城縣近三年的官糧,若是已不見,定早有預兆,她得親自去瞧瞧才行。


    正倉不是那麽好找的,莊青如費了極大的人力物力,才打聽到準確的位置,正在這雲龍山腳下,這次碰巧經過,倒省了她特意跑一趟。


    畢竟正倉守衛森嚴,她若是不小心引人懷疑,這裏人多眼早,正好可以躲一躲。


    但是正倉離這裏有些距離,她現在又和陸槐等人在一起,若是單獨離去,定會叫人懷疑。


    而他們戌時便要上山,也就是說從天黑到戌時,她隻有一個半時辰能自由行動。


    時間倉促了些,希望她此行能順利。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去廂房裏休息了,實在是晚上要連夜上山,醜時便要祭祀,他們怕自己的身子熬不住。


    隻有幾個精神充沛的年輕郎君嚷嚷著要去外麵賞月,一溜煙兒跑個沒影了。


    張承安玩性重,也想拉著莊青如出去溜達,還沒踏出大門,便被陸管事按著腦袋壓回房間休息了。


    至於陸槐,自打進了這間客棧,就沒見他人出來過。


    算了,也是好事,省的她找借口了。


    於是在夜黑風高,哦,不對,是月色朦朧時,莊青如換了身漆黑的勁裝,瞧瞧地摸到了馬廄,牽走了她的馬兒。


    陸家是帶了馬兒的,連最小的張承安也不例外,陸管事還貼心地給她也準備了一匹。


    不錯,這馬兒是好馬兒,跑的快,性子又溫順,莊青如決定等回去,就把它給買回家。


    莊青如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月色裏。


    她不知道的是,一道身影在她離開後,轉身進了客棧。


    ……


    為了讓糧食保存時間更久,不受天災侵害,正倉大多建立在高處,且派重兵把守,想混進去絕非易事。


    好在莊青如早早做了準備,花了大價錢打聽了不少消息。


    比如說彭城縣的官倉的正門雖然不好進,但是它西方的小門就要容易的多。


    暮色已完全落下,又到了輪崗換值的時候。


    西門口等候了許久的差役衝同伴發氣了牢騷,“又晚了兩刻鍾,這趙三也太過分了,日日換值晚來,真當衙門是他家開的?”


    同伴小聲道:“你少說兩句,他可是咱們縣丞的小舅子。”


    “他是縣丞的小舅子又怎樣?天天去喝酒吃肉,不把差事當回事,還不許咱們說幾句了?”差役無不抱怨,“我家那婆娘回回說我回去晚,不管家裏的事兒,我又能如何?”


    “噓,別說了,他們回來了!”同伴提醒道。


    差役不再說話,抬頭挺胸看向門外的小道。


    隻見三個人擠作一團往這邊走,兩個差役穿著差服,架著一個胖乎乎的男子,叫人意外的事,他們的身上帶著血跡,還有一個臉都被血和泥灰糊滿了。


    “吳老二,你們這是又喝了多少?”差役剛一靠近便能聞到那漫天的酒氣,隨即不滿道:“還有趙三哥這是怎麽了?”


    “運氣不好,撞到了幾個毛賊,打了一架。”唯一還算完好的男子,也就是吳老二道:“要不是咱們喝懵了,豈能著了他們的道兒?呸!眉眼力勁兒的東西!也不看看搶了誰的銀錢!”


    “趙三哥這是被打了?”差役臉上寫著擔憂,可心裏卻笑開了花兒,活該,叫他平時目無法紀,克扣他們的銀錢,現在老天開眼,被打了吧?


    “行了,你管這些做甚?這裏沒你們的事兒了,快回去吧。”提及糟心事兒,吳老二不耐煩道。


    差役的同伴看了看臉上都是血的男子,疑惑道:“小六子是怎麽回事?也不說話。”


    “他啊?”吳老二眉頭一擰,“叫人給嘴巴打了一拳,約莫是傷到了舌頭,不礙事,回頭洗洗就好。”


    小六子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嗚嗚啊啊叫了兩聲。


    “你們這樣能上值嗎?”差役的同伴還想說話,突然叫人給拉住了。


    “怎麽不能?”吳老二滿不在乎道:“叫趙三哥休息一會就好了,這裏有我和小六子呢,你們趕緊走吧,對了,此事莫要跟旁人多嘴。”


    “可是……”


    “哎呀,咱們趕緊走吧,這裏交給他們就是了。”差役一把捂住同伴的嘴,拽走了他,嘴裏念叨著,“你們快去收拾一下,我們再替你們一會兒。”


    “幸苦你們了!”吳老二接受了他們的好意,架著趙三便裏走去。


    正倉占地麵積頗大,吳老二一邊走,一邊瞥了一眼院子裏巡邏的士兵,他們對趙三郎等人這幅模樣早已見怪不怪,目不斜視。


    等到了一間耳房後,兩人合力將趙老三放下,吳老二立刻換了一副麵孔,小聲道:“這位壯士,小人已經按照你的要求做了,現在能放了我們了吧?”


    滿臉是血的差役——莊青如捏了捏酸痛的肩膀,“急什麽?我留下照顧他,你再找兩個人替我們看門去。”


    “可是……”吳老三猶豫了。


    “你若是不願意也行,隻是你和他肚子裏的毒,我可就不解了。”莊青如好整以暇道:“哦,也許用不到,畢竟你帶我進來,已落了個失職之罪!”


    吳老三連忙道:“不!壯士饒命,壯士饒命呐,小人一定按你的要求做!”


    無論是失職之罪和趙三郎的性命,他都賠不起。


    左右已經上了賊船,唯有聽話才能活命,吳老三咬牙應下。


    不一會兒,門口傳來他囂張的咆哮聲,“小六子要照顧趙三哥,你們兩個跟我去外麵守門,這裏交給他。”


    “喏!”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消失,莊青如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也太不容易了,從埋伏趙三幾個到威脅他們帶自己進來,屬實花了她不少的功夫。


    好在結果是好的,她順利地摸了進來。


    接下來隻要借著小六子的身份打探一下這正倉的情況,然後迅速離開,此行也就圓滿了。


    莊青如打開門,看了一眼空蕩的小院子,轉身又給趙三灌了碗迷藥,確保他短時間內不會醒過來後,這才放心離開。


    正倉的房子並不多,大致分為內外兩部分。


    內倉裏,土坯圍成一座座方格,四周設有瞭望台,裏麵是一個又一個巨大的倉儲間,用來存儲經年的糧食。


    外麵則是碩大的倉庫,圓滾整齊,大小不同,最小的三人可合,最大的需要幾十人合抱方能圍住,這些則是用來發放俸祿或者給附近駐軍補充糧餉的。


    相比前者,後者顯然更好探查。


    火在這裏管控的非常嚴厲,隻有零星幾處,趁著夜色,莊青如悄悄地避開巡邏的差役,來到了一個大倉的後方。


    這裏的門也有差役守著,想進去得想個法子才行。


    正當她在猶豫是用迷藥直接將人迷暈,還是聲東擊西,假裝有人入侵來的合算的時候,一隊人馬風風火火地來到大倉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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