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點。”陸槐道:“我雖不知你知道了什麽,但你莫要意氣用事,無憑無據,隻靠我們三個人的口供根本證明不了什麽。”


    一個堂堂府州治縣縣令,怎麽可能因為幾個人的三言兩語而獲罪了,一個不好還會適得其反,害得他們背負上“汙蔑朝廷命官”的罪名。


    那可是輕則流放兩千裏,重則絞刑的重罪!


    “那我們便將此事捅出去。”莊青如道:“也叫徐州百姓看看他可恨的嘴臉。”


    “那又如何?”陸槐殘忍地打斷了她的癔想,“許明府大可以說此事他不知情,要知道正倉之事皆由縣丞和朝廷的倉部司管理,他大可以將此事推到他們的身上。”


    陸槐看著她漸漸陰沉下來的臉,正聲道:“你若不想讓莊家受到牽拉,需得聽我的。”


    莊青如臉上的戾氣漸漸褪去,點了點頭,“隻要能救莊家,你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


    正所謂關心則亂,她並非任性衝動之人,隻是夢中的情形實在太過慘烈,擾亂了她的心神。


    “你能這樣想最好。”陸槐滿意頷首,“現在先緊著祭祀之事,他們定會懷疑到客棧這邊,不能讓他們發現我們,至於許明府那邊,既然知道和他有關,那麽我們可以從他那邊下手。”


    隻要做過的事情都會留下痕跡,許明府留下最大的痕跡肯定在他的府中。


    可惜現在的他們無權無勢,連靠近他的機會都沒有,更不用說去他府裏探查了。


    ?實在不行,隻能讓陸伯親自走一趟了,陸槐如是想。


    ……


    正倉。


    許明府在得知正倉遇賊的消息後,第一時間丟下手中的活兒,馬不停蹄趕了過來。


    “怎麽回事?”他剛到城門口便停了下來,一臉震驚地看向裏麵。


    在他的麵前是一片混亂的場景,差役們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一個個抱著腦袋在地上哀嚎,但是從他們的身上來看,卻並無任何傷痕。


    不遠處的圓倉附近,原本等著搬運糧草的驢車和木架也橫七豎八地丟在地上,像是被歹人襲擊了一般。


    他不可置信地問道:“何人如此大膽,竟然敢擅闖正倉?”


    “你還有臉問我是怎麽回事?”孫郎中一臉陰霾地走了過來,衝著他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怒罵,“你這縣令是怎麽當的?在你的管轄之內竟然有賊人敢來正倉作案?你若是沒那個本事,這縣令不做也罷!”


    許明府是一個身材健碩的中年男子,可他麵對比他矮了一個頭的孫郎中的時候,整個人僵硬的厲害,他吞吞吐吐,“此事……某並不知情。”


    彭城縣乃是徐州的治縣,相比於其他地方要富裕許多,管治也相對嚴厲些,尋常宵小歹徒根本不敢在此犯案,更不用說對正倉下手了。


    他們定是帶有旁的目的!


    可正倉裏最重要的就是糧食,而糧食早已在他的安排下轉移到了他處。


    許明府想到某個可能,隻覺得一桶冷水從頭頂潑下,明明是炎熱夏日,卻叫他遍體生寒。


    “是誰?到底是誰?”許明府嚇的渾身顫抖,“為何要這麽對我?”


    “哼!”孫郎中看著他像是被嚇破了膽子的模樣,臉上露出厭惡之色,這樣的人有膽子為了私利賄賂主子,卻沒膽子承擔後果,終究不堪重用。


    “我記得他們中有人穿了咱們的衣裳,定是從哪裏混進來的。”孫郎中道:“他能混進來,說明這裏的人靠不住了,除了我們的人,其他人不能留了,還有跟著你來雩祀的人,都要好好查一遍。”


    這裏從來都沒有出過事,偏偏那些人來到這裏後就出了岔子,孫郎中想不懷疑都難。


    “您的意思是?”許明府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連忙辯解道:“興許是那賊人偷了誰的衣裳,溜了進來,要不咱們先派人細查一番,將人找出來再做懲罰?”


    “那也要治他們一個失職之罪。”孫郎中冷聲道:“怎麽,你心疼他們?不過是些沒用的東西,死了換一批就是,若是此次不給於重罰,日後這正倉誰都能進來,待事情敗露之際,便是你賠上性命之時。”


    “可是……”許明府還在猶豫。


    “收起你那可笑的同情。”孫郎中不屑道:“這些年你殺的人、犯的錯還少嗎?這裏沒有其他人,裝模作樣給誰看?”


    真以為他是在心疼那些差役的性命?哼,不過鱷魚的眼淚罷了。


    那些守門的差役都是許明府安排的人,將他的人處死後,正倉之事他便再也插不了手了。


    比起那些殺人如麻的酷吏,孫郎中更厭惡的是像許明府這樣的偽善之人。


    許明府閉上了眼睛,心裏知道此事改變不了,隻是他到底有些不甘心罷了,“既然如此,那孫郎中可要做的隱蔽些,某記得邱縣丞的妻弟也在這裏做事……”


    “不用你提醒,”孫郎中抬手道:“我會讓主子的暗衛動手,爾等無需多費口舌。”


    “喏!”許明府不甘心地答應下來,衝孫郎中行禮道:“隻是此事卻是意外,還請郎中為某在主子麵前美言幾句。”


    “那你不如趁早將賊人給抓住,好將功折罪。”孫郎中道:“莫怪我沒提醒你,那些賊人有備而來,定是聽到了什麽風聲,若是這裏的事泄露了出去,連累到了主子,主子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


    許明府聽到“手段”這兩個字,隻覺得渾身被汗水濕透,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滴,恭敬道:“請郎中放心,某定會派人徹查!”


    為了保住這條小命,他準備豁出去了。


    “行了,你快走吧。”孫郎中擺擺手,幸災樂禍道:“明日是雩祀之禮,你可千萬要求來雨。”


    這正倉中的糧食已經被搬的差不多了,徐州再旱下去,正倉的秘密便再也保不住了。


    “……喏。”


    ……


    亥時三刻,陸槐一行人啟程上山。


    山路崎嶇陡峭,馬車是用不了,陸管事貼心地找了個轎輦,準備抬陸槐上去。


    莊青如和張承安看見後,一大一小的眼裏寫滿了戲謔,前者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後者更是直言不諱,“這般嬌氣的待遇,比起大家閨秀也不遑多讓。”


    陸槐繃著臉,拒絕了陸管事的好意,腳步一轉便開始爬山。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爬到半山腰的時候,陸槐堅持不住了,在陸管事的苦口婆心下坐上了轎輦。


    張承安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爬了半天跟沒啥感覺似的,莊青如就有些受不住了,累的直喘氣。


    “你這身子也太差了些。”張承安走到前麵又折回來專門笑話她,“還說陸槐嬌氣呢,你跟他也差不了多少。”


    莊青如累的要死,按平時來說一個雲龍山確實累不到她,可她才從正倉逃出來,又馬不停蹄地來爬山,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你走你的,莫要管我。”莊青如沒好氣回他,說完又衝著陸管事可憐兮兮道:“陸伯,還有沒有轎輦了?我可以多給一倍的工錢。”


    陸管事跟在陸槐的轎輦後麵,聞言笑眯眯道:“這轎輦都是提前預備著的,你現在想要隻怕是難找了。”


    莊青如很想說讓陸槐下來,換她坐上去歇一會兒,可終究沒那個臉麵和一個病人爭轎輦,隻好忍了下來。


    哎,為了這個家,她容易嗎?


    轎輦上的陸槐看著她有氣沒處撒的樣子,突然覺得一個大男人坐轎輦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兒了。


    好在雲龍山並不高,一個時辰後,他們順利地到達山頂。


    雩祀乃是官府祭祀,最是莊嚴肅穆,其中的考究規矩也相當之多,而像莊青如這樣的商戶之女是沒資格去現場觀禮的。


    左右她也不在意,反正她來這裏的目的也達到了,還不如趁他們觀禮的時候休息一會兒。


    張承安跟張公在洛陽的時候,也見識過不少大祀,對這樣的小祀興致缺缺,要不是給許明府幾分麵子,他未必肯跑這一趟。


    比起規矩繁多的祭祀,他對雲龍山更感興趣。


    於是,精神充沛的張承安就找到了莊青如,“走啊,趁他們不在,咱們出去逛逛?”


    他們上來的遲了些,大部分人早已山頂的空地等著了,陸槐還沒來得及休息片刻,便被拉去觀禮了。


    莊青如不是很想去,她現在腰酸背痛,隻想躺著,“大晚上的,有什麽好逛的?不去。”


    “話不能這麽說。”張承安興致勃勃道:“我來時便聽說雲龍山裏有一處清潭,潭水清澈見底,天氣燥熱,不如去那邊涼快涼快?”


    一會兒祭祀就要開始了,那祭祀樂舞也要開始了,根本睡不著,還不如出去溜達溜達。


    “那明日再去也可。”莊青如道。


    反正今晚祭祀之後,他們是要在山上歇息一晚的,明日有的是時間。


    “明日太陽一出來燥熱的厲害,我就不信你還想出門。”張承安這些日子蹭飯太多,對她的性子也了解了不少。


    莊青如此人不但滿嘴胡話,欺上瞞下,那犯懶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厲害。


    天熱了不想出門,天涼快了更應該躺著,那日子是比照神仙來過的。


    “快點走吧。”張承安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拉著她就要走。


    得虧他現在年紀小,不如她還真不敢和他出去,這夜黑風高,孤男寡女一起去潭邊散步什麽的,光是想想都能編一本話本子了。


    莊青如想到這孩子初次見麵時害羞拘謹的模樣,十分懷疑他這才是他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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