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在場的人都愣住了,紛紛看向墨大師。


    墨大師淡然道:“魯班大師遺世之作甚少,墨家庫房確有一件魯班大師的即興之作,上麵帶著的標識與此物上的十分相像。”


    “既是相像,便不能肯定它們是同一個。”曹德心有成竹地道:“我與恩師的手藝確實差了不少,有些不同也是應該的。”


    言下之意,便是他們也沒有證據證明這個東西出自魯班大師之手。


    事情陷入了死循環,無人能證明曹德和馬大壯的話誰對誰錯。


    且從兩者上來看,顯然是曹德的話更有說服力,他成名已久,手上又有真本事,還曾得先帝賞識,名譽加身之下,人心自然偏向他。


    反倒是馬大壯,一個小小的工匠,意外壓中了路數才在一眾匠人之間殺出重圍,僥幸得了個第三,沒準兒其中還有幾分人情世故的分量在,他哪裏來的膽子敢和曹德對上?


    還是說,他是受人指使?


    也是,若不是那個陸明府和吳明府作保,他連質疑的資格都沒有。


    一時間,眾人看向陸槐和吳明府的眼神複雜了起來,前者初為縣令,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在貴人麵前露個臉麵也正常,後者就更不用說了,整日想著將金絲楠占為己有。


    莫非這個馬大壯是受了他們的攛掇?


    眾人議論紛紛的聲音傳入莊青如的耳畔,她心中微動,嘀嘀咕咕道:“陸槐這是怎麽想的?”


    她倒不是怪陸槐衝動,而是以她對他的了解,這人就不是做事不計後果的人,也不會因為想出風頭,便隨意相信旁人。


    臨歡卻不甚在意,“這有甚好煩的?既然無法證明這個東西是曹德親自做的,那讓他現場再做一個不就好了。”


    她的聲音不算大,但在一陣沉默靜聲中顯得格外洪亮。


    眾人一臉的驚異地望向她。


    驟然被許多人一起看著,饒是見慣了大場麵的臨歡都有些不自在,在瞧見那個李少卿用異樣的眼神看向她時,她連忙縮到莊青如的身後,不忘堅持道:“我又沒有說錯,既是魯班大師的弟子,那就再做一個一樣的就是!”


    “哼,胡說八道!”曹德笑意漸收,鐵青著臉道:“這是我恩師的傳家之藝,怎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炫技?叫不長眼的偷學了去如何是好?”


    臨歡冒出腦袋,納罕地問:“可這個東西不就是你在這裏做出來的嗎?之前怎麽沒見你要藏著掖著?”


    她的話得到了在場眾人的肯定,質疑的眼神再次落在曹德的身上。


    “閉嘴!”曹德怒目而視,指著臨歡罵道:“哪裏來的醜八怪,在這裏危言聳聽?這種地方也是你一個賤民能開口的?”


    從小到大,還沒有人敢這樣罵她,臨歡怒了,“醜八怪說誰呢?做個事推三阻四,避輕就重你還有理了,還打著魯班大師的名號到處招搖,我要是他,從九泉之下爬出來也要找你理論!”


    “你!”曹德本就心虛,臨歡罵的話剛好戳中了他的肺管子,氣得他恨不得上前撕爛她喋喋不休的嘴,“該死的小丫頭片子!你若是在多嘴,我便親自動手教訓你。”


    遊璟扇子一合,閃身擋住了曹德的視線,道:“曹大師有和小娘子爭辯的功夫,不如早些動手,這裏工具有,木料有,若是曹大師害怕旁人偷師,某可為你安排一頂帳篷,無論曹大師要做多久,我等候著便是。”


    李少卿也煩了,他自詡為皇室之人,本就不想管這些麻煩事,這個曹德拖拖拉拉辯解了半天也沒結果,現在還和一個小娘子對上了,實在有失身份。


    “曹大師,你做便是。”李少卿道:“若是那個馬大壯當真汙蔑你,那某可以做主將他得的份額重新分配,許你一份好處。”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先高興壞了,要知道馬大壯可是得了第三,他的份額不會少,再分一分沒準兒都能得到些,這可是金絲楠啊,便是一塊兒也是好的。


    那魏思敬也忍不住動心了,催促道:“曹大師,你隻管去做!有我們給你撐腰。”


    墨大師等人也十分期待,要知道那個小木方雖然簡單,但能驅使大木方動作,想來其中的機關訣竅不容小看。


    唯獨吳明府嚇的雙腿虛軟,捂著胸口,靠在葛縣丞的身上大口呼吸。


    他這條老命早晚要被嚇死!?“我……”曹德的身子抖的厲害,雙拳緊握,忍不住地想逃離此地,可腳下似乎有千斤重,任憑他如何掙紮也邁不開腿。


    “我……我做不了!”他咬著下唇,幾乎是大喊出聲,“這個東西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一時半會兒做不出來。”


    他這麽一說,幾乎是承認自己舞弊了,眾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你們看我做甚?!”曹德失控地喊道:“隻是一個小木方,算得了甚?我是魯班大師的弟子,你們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都是不會改變的事實!”


    “夠了!”李少卿突然大喝出聲,“今日之事到此為止,都散了罷,三日後還請陸明府、謝郎君等人與某一道去取金絲楠。”


    他並沒有提到魏思敬,意味著曹德的名次被剝奪了。


    李少卿發怒,其他人隻能聽從,眾人忙不迭行禮,“喏!”


    “哼!”李少卿衣袖一甩,衝曹德丟下一個厭惡的眼神,帶著他的人離開了。


    其他人見狀,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略作猶豫後,也紛紛起身。


    魏思敬等一些富商則滿臉陰鬱,他看了一眼渾身發抖的曹德,語氣冷漠而充滿威脅,“你最好給某一個解釋!”


    ……


    夜晚,陸槐臨時住的帳篷裏。


    “太好了,太好了!”吳明府激動不已,盡管已是醉眼朦朧,他還是堅強地舉著酒盞,招呼道:“喝酒,喝酒!我,我先幹為敬!”


    “這麽多人看著呢,你少喝些。”葛縣丞連忙拉住他,衝陸槐賠罪道:“陸明府莫要見怪,吳明府就愛喝一口,平時也沒機會,今日一高興便忘形了?”


    像是在驗證葛縣丞的話,“咚!”的一聲,吳明府悍然倒下。


    馬大壯一邊喝著酒,一邊道:“他哪裏是沒機會,就是沒銀錢罷了,我那裏的好酒都不知被他喝了多少。”


    陸槐撫著額頭靠在一旁,聞言笑道:“不必多禮,吳明府高興便好。”


    “高興高興!”葛縣丞忙道:“咱也沒想到結果這麽好,隻等三日後李少卿劃定地方,咱們便可挖掘自己的那份了。”


    那些金絲楠哪怕隻保下很小的部分,對新津縣來說都是一個難得機會,好好運作一番,也許真的可以造福百姓。


    “我啊,是個土生土上的新津縣人,以前這裏就是一個小村子,後來得先帝重視,被分化成了縣城,可是咱們底子薄啊,做甚都要看旁人的臉色,朝廷的救濟也好、福祉也罷都是撿旁的縣剩下不要的。”


    葛縣丞說著說著,眼角竟然有淚光閃過,“除了最開始的幾年,後來的縣令來了一個又一個,可是都呆不久,不是混三年就是拖關係找貴人早早離去。”


    “我也從一個小吏變成了如今的縣丞,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看著有本事有學問的學子離開新津,我卻沒臉開口叫他們留下,這裏太窮了,也不會有前途。”葛縣丞擦著眼淚道:“見笑了,我就是心疼,這裏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耶娘、兄弟姊妹都在這裏……”


    遊璟安慰道:“故土難棄,人之常情,葛縣丞不必介懷。”


    “遊縣丞說的是。”葛縣丞麵露懷戀,繼續說道:“後來吳明府來了,起初我也沒在意,隻想著這個新縣令看著和那些讀書人都差不多,估摸著就是來這裏打發時光的,三年一到,他就會走了。”


    “可誰知道他比任何人都能堅持,在第一個三年裏,他勸課農桑、治理水渠,沒日沒夜地耗在田地裏,人不夠就自己上,沒銀錢就拿俸祿墊,他本來是有機會離開這裏的,可他生生拒絕了,第一任期滿他沒有離開,從那以後他就被人忘了,七年了,此後朝廷再也沒有派人來過這裏。”


    葛縣丞看向趴在桌子上睡的一塌糊塗的吳明府,歎息道:“我們兩個守著這個縣衙過了一年又一年,每年吳明府都會想些法子讓新津富起來,可是沒有人脈、沒有銀錢的我們,隻能做一個又一個無用功。”


    這樣的事,幾人還不曾聽說過。


    “葛縣丞與吳明府都是值得傾佩之人。”莊青如忍不住衝他抱了抱拳。


    “若是我朝的百官都像吳明府一般舍身為民,天下何愁不興?”臨歡眼裏露出欽佩,隨即語氣堅定道:“你們以後會得朝廷重用的。”


    “哈哈哈哈哈,我們啊,年歲不小了,早已沒了加官晉爵的心,現在隻想著新津縣的百姓能好好的。”葛縣丞擺了擺手,看向陸槐和遊璟,目露期盼,“這新津以後交給你們,我們也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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