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一聲,利箭射入曹德的後背,也讓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遠處的洪都尉放下手中的弓,慢騰騰地問道:“這次沒有弄錯罷?”


    幕僚點了點頭,洪都尉箭法是不錯,但是他的眼睛不大好了,射箭的時候純靠自己的直覺,站著不動的人不大好分辨,逃跑的人卻能看的一清二楚。


    那曹德也是自尋死路,他既然選擇了背叛,那在他們便是死也要拉上他墊背。


    曹德隻覺得自己胸口一陣氣悶,突如其來的致命傷讓他感受不到絲毫疼痛,眼睜睜看著胸口的血染紅了衣衫,滴滴答答地落到了地麵上。


    “曹德!”馬大壯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快速向他奔去。


    然而他終究是晚了一步,曹德的身子赫然倒向地麵。


    莊青如也在驚叫中回過神,上前檢查他的身子,曹德是該死,可卻不是現在。


    片刻後,她站起身,搖了搖頭,“一箭斃命,他的心肺已破,藥石無醫。”


    那箭像是長了眼睛似的,直接插入了他的心髒,根本不給她救命的機會,曹德注定要死在這裏。


    “曹德,你……”馬大壯托著他的頭,心裏五味雜陳。


    曹德是害了他痛苦多年的凶手,他想過無數中報複的法子,可是當他在他麵前死去的時候,他隻覺得心生悲涼。


    “姬任……”曹德的腦子突然清晰起來,他意識自己快要死了,他心裏的害怕瘋了一般生長,“我,我不想死……”


    他猛地用盡全力抓住馬大壯的衣領,貼近他的耳畔呢喃幾句,“你要記住……”


    馬大壯眼神溢出難以置信的神采,看向曹德,“你……”


    “我沒做錯……咳咳……”曹德的嘴角流出暗紅的血,說話也含糊起來,眼珠幾乎要突出眼眶,“我……我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工匠!”


    用力喊出心中的不甘後,他身子一僵,手猛地鬆開,無力地垂落在地麵。


    曹德死了,死在了他自己曾經最痛恨、也是最羨慕的人的麵前。


    陸槐卻一陣後怕,若那支箭射中的不是曹德,而是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造成的後果都無法想象。


    “不好!他們要逃。”崔度的聲音將幾人的神誌拉了回來。


    幾人轉身一看,卻見那拉著金絲楠的馬車順利地離開城門,陸管事正與魏思敬廝殺正緊,那幕僚也在洪都尉的掩護下往城外走去。


    東城門外隻消走上半個時辰便是兩麵環抱的山林,他們一旦逃出去便有了躲藏的地方,憑新津縣現在的兵力根本無力追擊,便是請求援兵相助也為時晚矣。


    若是外麵再有人接應,隻怕他們所做的努力全都前功盡棄。


    怎麽辦?難道他們真的要讓這些歹人離開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魏思敬大笑幾聲,盡管他的身上滿是陸管事留下的傷口,但他的精神依舊亢奮,“你們便是殺了我又如何?那些金絲楠是我們的了,陸槐,你給我記住,三年後,他們會回來為我報仇的!”


    這句話不單是說給陸槐聽的,也是在告誡逃出去的幕僚等人不要回頭。


    陸管事眼神裏滿是凝重,魏思敬不愧是徐將軍的左膀右臂,他的武功雖然不及自己,可是在以命相搏之下,生生地擋住了他的所有招式,致使他不能靠近那個幕僚分毫。


    要知道他的招式都是在死人堆裏磨練出來的,絕非一般人能抵擋。


    其實不隻是他,也有不少人竭力阻止那幕僚離開,然而他們的攻擊都被魏思敬的人拚死擋住了。


    幕僚騎在馬背聲,神色冷峻,好似那些為以命相搏換取他逃走的人沒有絲毫價值,隻有目光與魏思敬接觸的時候,才會多了幾分不忍和遲疑。


    “快走!”魏思敬吼道。


    以幕僚的聰慧,隻要從這裏逃出去,自己再幫他拖延幾個時辰,他定能帶著剩下的人和金絲楠平安離開。


    在魏思敬的心裏,他死了不打緊,反正他們這些人從來不缺武將,死了一個不妨礙大事,但幕僚不能死,這些年要不是他想盡辦法藏匿兵士、尋找食物和兵器,他們早就支撐不下去了。


    幕僚垂下眼,努力不再去看魏思敬那張視死如歸的臉,他和魏思敬相識已久,同為徐將軍出生入死多年,早已情同手足。


    對他來說魏思敬不僅僅是他的同僚,也是他的主子和救命恩人。


    但此刻他不能心軟,隻有保護好金絲楠,他們才有為他報仇的機會。


    幕僚想到這裏,毫不猶豫地催動馬匹,轉身走進城門。


    “阻止他!”陳縣尉高聲喊了句。


    陸管事和眾多護衛差役連忙上前阻止。


    “你們休想!”魏思敬以身為盾,帶著數十人組成一道肉牆擋在了他們麵前。


    陸槐在莊青如的攙扶下站直身子,看著魏思敬等人渾身是傷卻寸步不讓的樣子不免覺得動容。


    他想,這些人當年也是征戰沙場的勇士,若不是因為立場不同,他們怎會同室操戈,兵戎相見?


    也許這就是命運,朝廷終有那麽一劫。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變故再生。


    原本已經離開了城門的幕僚等人像是看見了什麽驚異之事,彼此背後著背,一步一步往後退。


    連運送金絲楠的馬車也倒了回來,雜亂無章地堵在城門口。


    天光乍開,破曉降至,那扇染紅了鮮血的城門從外麵打開,朦朧中顯露出一道道整齊的身影。


    陸槐等人凝神一看,那些人的正中央是一個身穿戰袍的男子,他劍眸星目,臉龐剛毅,手持長槍,他身後的差役刀劍出鞘,神色嚴峻,宛如神兵天降。


    而在他的右側,遊璟和寇召一前一後站定,


    莊青青如敏銳地發現寇召的身後,臨歡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一臉得意正衝他們揮著手。


    原來是遊璟和臨歡等人在關鍵時候帶著晉原縣的救兵趕來了。


    “不!”魏思敬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怒吼道:“不!怎麽會?”


    他已經做好了奉獻性命的準備,怎麽還會失敗?若是這八百弟兄折損在這裏,他又有何臉麵去見九泉之下的徐將軍?


    “阿郎。”幕僚垂下眼睛,麵露悲痛道:“收手罷,咱們死的弟兄夠多了。”


    事到如今,反抗已經沒有了意義,這些弟兄都是跟了他們許多年的老人,便是為了他們,也該放棄了。


    魏思敬怔了怔,看著圍聚在自己身前滿身狼狽,神色恍惚的兄弟們,又看了看將他們圍的死死的差役,頹然地丟下手中的武器。


    新津縣城內沉默了片刻,頓時發出一陣陣歡呼,他們終究還是贏了!


    而陸槐在看到這幅場景時,心裏的石頭重重落下,他看向一直扶著自己的莊青如,小聲地喚了一聲,“在在。”


    莊青如一愣,側身看他,臉上的笑意寫滿驚訝,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小名。


    陸槐莞爾一笑,腦袋微微往她肩膀靠去,意味不明道:“你可要好好接住我。”


    說罷,他突然合上了眼睛,身子不受控製地往莊青如的身上栽去。


    意識陷入黑暗前,他仿佛看見許多人衝自己而來,莊青如的臉在他的麵前無限放大,耳畔也隻剩下她急切的呼喚,“陸槐……陸槐……”


    ……


    “快!”天將將亮起,薛家大郎君也就是莊青如的大舅舅,便被陸管事拖著往臨時的陸宅走去,為了能快些,陸管事甚至半托起他,半架著他走。


    “哎呦,慢些!”薛家大郎君用力撇開他的桎梏,不滿道:“你便是再心急也不能拉著我便走,外麵那麽多傷患需要救治。”


    昨晚打了一場大仗,新津縣的差役和百姓都受了傷,他從知曉此事到現在已經忙了一晚上,若不是自己的外甥女送去的口信,他才不肯來此。


    “薛大夫,我家阿郎深受重傷,已經昏迷了許久,咱們快些也好救他性命。”陸管事也是一身血汙來不及清洗,半推著薛家大郎君進了廂房。


    廂房裏隻有莊青如、遊璟和張承安三人,其餘的人都被她攆了出去。


    見到自家大舅舅,莊青如臉露驚喜,連招呼都來不及打,拉著他的胳膊便往床榻上走去,“大舅舅,你快瞧瞧他,他燒到現在,我怎麽也降不下去他的體溫。”


    薛家大郎君還是懂得輕重緩急的,瞧見床榻上的陸槐滿臉通紅、呼吸急促的樣子便知不好,他忙坐在床邊,伸手搭上了他的手腕。


    陸槐的身上沒有一道傷口,可是他的樣子實在有些嚇人。


    正如莊青如說的那樣,此時的陸槐高燒不斷,汗如雨下,整個人散發著炙熱的溫度。


    熱病其實並不是壞事,而是身體在和病魔作鬥爭,可燒成這個樣子卻十分危險,一不留神便性命不保。


    可他的身子又止不住地發冷,嘴角慘白,滿臉漲紅,渾身哆嗦個不停。


    冷熱交替之下,他意識全無,身子像是被丟進了煉獄,反複在水火之中折磨折磨。


    薛家大郎君迅速把完脈,肅聲道:“他身子實在太差了,如今最要緊的是降下他的體溫,不然便是救回來也成了傻子。”


    “此事我也曉得。”莊青如沉聲道:“我開了降溫退熱的方子,配以冷水和烈酒反複擦拭他的身子,堪堪將他的體溫保持在這個樣子,可是卻始終無法降下。”


    這樣急促的高溫便是在上輩子也大凶之兆,陸槐此時的情況比以往發病要危險數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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