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表姐的確是一夜沒睡。


    這一夜,她思緒萬千。


    除了擔心楊跡夏的安危外,內心還對那個未曾謀麵的女子充滿了愧疚。


    在見到童佳之前,她隻知道楊跡夏從十幾歲就定了親,為了退掉這門親事,他在家裏無所不用其極的做了很多事情,可都沒辦法讓家裏退親。


    最後實在沒辦法,才想出了在新婚之夜,家裏人都鬆懈下來後,離開原生家庭,奔向自由。


    楊跡夏這麽做的決心,可以說是自己幫助他做的。


    她喜歡楊跡夏,也可憐楊跡夏,更想跟他以後有好的發展,自然是不希望楊跡夏按部就班的結婚生子。


    於是,她成了楊跡夏新婚之夜去接應他離開家的人。


    可是,她從頭至尾都沒考慮到過楊跡夏未婚妻的立場。


    一個從小接受三從四德教育的封建女人,能為了楊跡夏去接觸和學習弗拉基米爾先生的著作,應該是對楊跡夏用了心得。


    要是新婚之夜,她和楊跡夏見了麵,談了話,也不知道楊跡夏還會不會按照原定的計劃跟她離開。


    想到那個願意改變,也學習過進步思想的姑娘,因為自己的私心,現在還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高表姐的內心真的是五味雜陳。


    她這一晚上翻來覆去的,不止是她打著石膏的腿受了苦,就連童佳和陶均樂也因為她總是翻身引發床腳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而沒睡好。


    第二天天還沒亮,陶均樂才剛剛起床,就聽到宿舍門外有敲門聲。


    他立刻警惕的把還在熟睡中的童佳給推醒,經過童佳的同意後,才起身去開門。


    門外是賀家兄弟倆,一見陶均樂來開門,童佳正半坐在床上,兩人的臉刷一下就紅了。


    賀知書側著腦袋把兩個紙袋塞到陶均樂懷裏,說:“一個是早餐,一個是表姐的藥,你們先吃著,就不打擾你們休息了,明天早晨,我們再過來。”


    兩人轉身就走,陶均樂正準備關門,賀知成又停住腳步,但沒有轉身,而是目不斜視的盯著前方,側身站在門口,適當的提高了一點兒音量,確認童佳可以聽到後,才說:“小崇這幾天需要絆住裴映雪,不大方便過來,你這邊要是有事情,可以通知我們。”


    “多謝了!”兄弟倆一起道了謝後,就快速跑開了。


    陶均樂把其中一個紙袋放到桌子上,另一個紙袋交給了童佳。


    童佳打開紙袋一看,裏麵是五十多瓶用西林瓶裝的盤尼西林。


    骨折需要用到這麽大劑量的消炎藥嗎?


    童佳當下對另一個袋子裏的東西產生了好奇心,直接走下床,去查看桌子上的那個紙袋。


    才一碰到,就猛然縮回了手。


    “好燙!這裏麵是什麽呀?”童佳一邊吹手指,一邊問道。


    陶均樂打開紙袋,將袋子口麵向童佳,裏麵是十幾個白麵包子,看顏色,應該都是肉的。


    童佳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又看了看簾子,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說:“高表姐,你醒了嗎?要是醒了,我先給你擦擦手,刷刷牙,咱們趁熱把包子吃了吧。”


    簾子裏麵沒有聲音傳出來,童佳又叫了一聲:“高表姐?”


    還是沒有人回應,童佳隻好說:“可能睡得太熟了,樂樂,你先吃兩個再去食堂。我等高表姐醒了,再跟她一起吃。”


    等陶均樂吃完包子離開後,童佳剛躺上床,就聽到簾子那邊的人說:“童佳同學,可以把裝藥的紙袋遞給我嗎?”


    童佳立刻起身,說:“哦,哦,好的。你既然醒了,就一起吃點兒吧。


    嗐,你看我,都本末倒置了。你是先洗漱,還是先解手?”


    短暫的沉默後,高表姐說:“麻煩你了,我先解手吧。”


    在童佳的幫助下,高表姐解手、洗漱完畢。


    童佳說:“高表姐,你先吃著,我去倒馬桶。”


    高表姐點頭,黑眼圈尤其嚴重。


    童佳全當看不見,離開宿舍的時候,還不忘把門給鎖上。


    幸好今天一天童佳的課是滿的,不用一直在宿舍裏麵對那個愁眉不展的人。


    當然,高表姐的愁眉不展也隻有一天的時間,事情在第二天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這天天還沒亮的時候,賀家兄弟又來了。


    這次他們帶來的不是兩個紙袋了,而是許許多多的小紙袋和一大袋石膏。


    有了昨天的經驗,今天童佳早早的就換好衣服等著他倆了,看到這些東西後,她實在是沒忍住,好奇的問道:“高表姐不就是骨折了嗎?需要這麽多的盤尼西林消毒和止疼片止疼嗎?


    還有這袋子石膏,也太誇張了吧?她腿上還有石膏。你們則是打算給她敲了重新打一遍,還是要包在外麵呀?”


    賀家兄弟語塞,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解釋道:“我們隻是送東西過來,具體這些東西要怎麽用,我們也不知道。


    現在東西送到了,我們就走了。”


    送走兩個人後,童佳一回頭就看到了已經起身坐起,並拉開了簾子的高表姐。


    她說:“童佳同學,你是個聰明人。怎麽相處的時間雖然短,但是我想你應該能猜出我的身份來。


    這些藥品不是我自己要用的,是需要帶回陝北去,給我的戰友們用的。


    可是周邊的幾個城市都查得很嚴,直接帶藥是肯定行不通的。


    所以,我隻能出此下策。”


    “你是想把這兩天的藥,全都用石膏封到你骨折的腿上,這樣就能混過路途中間的檢查了,是嗎?”童佳猜到了石膏的用途,也直接問道。


    高表姐點頭。


    童佳剛要點頭幫忙,又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她問道:“今天這些紙袋子裏的止疼藥,可以用油布包好了,再用石膏包起來。可昨天的那些盤尼西林怎麽辦?


    那西林瓶可是玻璃的呀,就算用石膏固定在了你腿上,不會被人檢查出來。


    可你們要怎麽拿出來呢?敲碎石膏,那西林瓶是不是也碎了?


    混合了玻璃碴的盤尼西林,還能用於靜脈注射嗎?”


    高表姐頹然的表示:“我也知道這麽做的風險很大,可是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根據地那邊有許多同誌正等著這些藥品救命呢?再不送回去,他們可能就撐不住了。”


    童佳不忍,問道:“你知道這一路上都是哪裏有崗哨盤查嗎?有幾個地方的?”


    高表姐點頭,說:“為了能把藥品運回根據地,我們的人係統的調查過。


    津門有兩個盤查點,滬市有兩個盤查點,江城有四個盤查點。


    因為這些藥和稀缺,都需要從國外進口,所以盤查點基本上都設在有港口的地方。


    這次我的任務就是從津門拿到藥品,順利離開津門,有根據地的其他同誌會在下一個城市接應我。”


    童佳想了一下,說:“這些止疼藥,你還是可以跟石膏一起打在腿上的。至於盤尼西林,你要是信得過我,我可以通過其他的方式給你送到指定的地點去,保證不會讓西林瓶被敲碎。


    當然,你要是不放心,就當我沒說過。”


    高表姐看了看已經被自己用棉花給包好的西林瓶,陷入了糾結之中。


    按理說,她應該按照原定計劃,把西林瓶一起融到石膏裏的。


    可這些盤尼西林實在太珍貴了,就算他們的人再小心,也很難在打碎石膏的時候,保證西林瓶的安全。


    要不是盤尼西林不耐高溫,他們完全可以把石膏給融了,再把西林瓶給取出來。


    可要是這麽做了就會影響盤尼西林的藥性。


    總之他們能想到的辦法,要麽減弱藥性,要麽減少藥量,都十分浪費。


    現在,有一個人對自己說,她可以有穩妥的辦法把藥品給送到指定地點,自己又怎麽能不心動呢?


    可她對童佳不了解,不敢擅自暴露交貨的地址。


    為了試探童佳,也為了盡可能多的保住那些來之不易的盤尼西林。


    高表姐沒有按照原來的計劃,等根據地的同誌來接她。


    而是選擇讓賀知書跟賀知成兩兄弟送自己去指定的地點,當然那上千片止疼藥全都藏到了她腿上的石膏裏。


    至於盤尼西林,她給了童佳一個新地址,一個會經過盤查點,但又不會跟根據地的同誌碰上的地點。


    到時候,再讓高崇或者賀家兄弟中的任意一個去接貨就可以了。


    隻要童佳能安全的把那些盤尼西林送到地方,她就徹底同意讓高崇發展童佳進入組織了。


    對於高表姐的小心,童佳也表示理解。


    但不管高表姐怎麽追問,她要如何運送,童佳都是緘口不言。


    最後,高表姐不再問了,平靜的躺在床上,等待明天的到來。


    而童佳也因為自己要參與到曾經的曆史中去,並為引以為傲的組織送去救命藥而激動得睡不著。


    她一睡不著,跟她睡在一起的陶均樂自然也睡不著。


    等天亮了,賀家兄弟來接高表姐的時候,看到他們三個人的樣子都嚇了一跳。


    賀知書問:“你們是一夜沒睡嗎?童佳同學是因為第一次參與運送的任務,心情緊張,我們可以理解。可表姐,你是怎麽了?這種任務也不是第一次執行了?怎麽也睡不著呢?”


    賀知成用肘部懟了懟自己家大哥,說:“表姐肯定是擔心童佳第一次執行任務到底行不行。你就少說兩句吧。”


    兩人推著高表姐離開的時候,賀知成在經過童佳時,小聲的說:“一定要保證自身的安全。”


    那三人一離開,童佳就從枕頭下麵拿出了她提前用錐子紮出來的一套藍黑色的衣服和一頂黑白相間的假發。


    仔細觀察好宿舍周邊都沒有人後,才從裏麵把宿舍門插好,帶著陶均樂一起進入了房車。


    一個小時後,在房車裏換好衣服、假發,並化好妝的童佳,儼然就是一個彎腰駝背、頭發花白的六七十的老太太形象了。


    之後,童佳和陶均樂離開房車,挎上一個裝了一層雞蛋的籃子,就要出門。


    剛打開宿舍門的插銷,童佳就被陶俊樂給拉住了。


    陶均樂拉著童佳的衣服,十分不放心的看著她。


    看著陶均樂那濕漉漉的眼神,童佳隻好解釋道:“樂樂乖,不是我不想帶你去。而是這次要做的事情太危險了,一點兒破綻都不能留下。


    你想想,咱們倆人一起去,這一大一小的特征太明顯了,萬一要是被人給追蹤了,就算當時能逃得過去,以後咱倆難道還不一起出去了嗎?


    隻有我自己一個人去,哪怕被人發現了,我也能迅速進入房車。


    那些人找不到我的蹤跡,肯定不會站在原地等。


    我在房車裏隨便換個造型,再找沒人的時候出來,不是更加安全嗎?”


    陶均樂雖然很想跟著一起去,但卻不得不承認童佳說的話是對的。


    他們一大一小的目標的確太明顯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童佳一個人可以在房車多藏一段時間,要是帶上他,時間就隻能減半了。


    雖然依舊很擔心,但是為了童佳的安全,陶均樂還是按時去食堂上班了。


    童佳挎著籃子,走到盤查點的時候,就看到了站在盤查點不遠處等著接應她的賀知成。


    但可能是她的化妝技術太高超了,她就從賀知成身邊經過,賀知成都沒有認出她來。


    童佳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暴露自己,也裝作不認識他,淡定的從他身邊走過。


    在她主動掀開蓋在籃子上麵的棉布時,她聽到兩個盤查人員在聊天。


    一個指著賀知成問:“那小子怎麽還在這裏呀?他哥嫂都過去多長時間了,該不會是特意留在這裏想要接應什麽人吧?”


    另一個則嗬嗬笑著說:“應該是沒什麽企圖,就是有點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啥意思?”剛才問的那個人才倒班過來,並不知道一個小時前發生在盤查點的事情。


    另一個就解釋道:“他嫂子和他媳婦兒是姐妹倆,兩口子吵架了,就把他媳婦兒給留在了家裏。一開始他嫂子不知道,排隊等咱們盤查的時候,聊天給說漏了。


    他嫂子肯定是向著自己家妹妹的,當即就表示,要是她不回去接媳婦兒,他也不用回老家了。


    這是站在那裏糾結,到底是屈服於哥嫂的威嚴,還是堅定的維護自己的夫綱吧。”


    童佳聞言,暗笑一下,幸好剛才沒跟賀知成打招呼,不然,賀知成這瞎話還真圓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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