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希學的話音落下。


    不但是滿孔府的人。


    就連一直渾渾噩噩,近來剛剛恢複了幾分精神的孔言清都緊張起來。


    他忍不住問道:“爹,這信裏寫的什麽啊?又出事了嗎?”


    孔希學目光呆滯道:“禮部李尚書和戶部茹尚書都在早朝上為咱們孔家說了話,也說了這件事分明就是魯王做的!”


    “結果呢?”


    “結果.結果,李尚書和茹尚書都被打了廷杖!陛下認為,沒有證據證明是魯王做的,他們所言之事,純屬汙蔑!”


    所有人聞言,都是一陣絕望!


    如今,魯王在兗州和青州地界推行清丈土地。


    然而,各府縣卻都舉步維艱!


    即便有那個暴力狀元徐增壽和榜樣藍彬對官員動輒嚴懲,卻也沒辦法清丈明白。


    各地都是一片亂糟糟的景象。


    說白了。


    所有富家大戶都在盯著孔家!


    若是孔家都沒事,他們也未必有事。


    若是孔家老老實實接受清丈,其他人則更加不敢反抗!


    一時間。


    整個青州和兗州的焦點都匯聚在孔家身上!


    這也是魯王為什麽要對付孔家的原因!


    隻要解決了關鍵矛盾,再做接下來的其他事則無往而不利!


    而孔家的抵抗還沒堅持多久,就被坑了這麽大一筆。


    不但家財被坑光,甚至連田產都沒了!


    而接受田產質押的,正是魯王的魯商鹽行!


    就算按照誰受益誰嫌疑最大的推論來看,這件事若說跟魯王沒有關係,便是傻子也不信!


    孔家能否討回自己的錢和田產,關鍵並不在於是否能捉住妖人。


    而是在於陛下的態度!


    若是陛下願意管孔家,那魯王便是如何逼迫,也沒有用!


    到最後一定是不了了之,孔家頂多賠掉那麽多金子!


    而如今,陛下的態度卻很明確!


    魯王無罪!


    孔家活該!


    那接下來,孔家就要慘了!


    因為,魯王收田的人,搞不好就在路上了!


    在山東地界,如果別人要收田,那是千難萬難。


    畢竟,曲阜縣令也是孔家人。


    隻要官府跳出來,誰來也沒用!


    更何況。


    孔希學本人也是堂堂二品衍聖公,便是山東布政使司也要讓他三分!


    但魯王若是來了,則萬事皆休!


    孔家如今算是欠了魯王的錢,本就不占理。


    若比身份地位,又怎麽可能比得過魯王?


    沒有皇帝的庇護,孔家在魯王眼裏,又能算得了什麽!


    生平第一次。


    自負的孔希學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孔希學顫聲道:“若是魯王殿下真的派兵來收了咱們家的田.這.咱們孔家豈不是要完了?”


    孔言清聞言,卻是難以置信道:“魯王殿下敢嗎?咱們孔家意味著什麽,他難道不知道嗎?連曆代皇帝都要對咱們以禮相待!他們又憑什麽.”


    孔希新臉色蒼白地搖搖頭,道:“問題是,魯王殿下不是皇上!以後也做不成皇帝!他在乎那麽多幹什麽?何況,他手裏拿著田契,收走這些田,是合情合理的!”


    孔言清整個人癱倒在地!


    “這怪孩兒!都怪孩兒!”


    忽然。


    管家孔成又急匆匆跑了進來。


    滿臉慌亂。


    孔希學此時看到孔成已經要煩死了!


    這個喪門星!


    一天到晚帶來的就沒有好消息!


    “又出什麽事了!”


    孔成驚慌道:“老.老爺!魯商鹽行來人了,是個下人,他說是來要賬的!要麽還錢,要麽離開咱家的田!”


    孔希學一拍大腿。


    “快!大開中門!迎客!”


    他身邊。


    孔言清聞言愣了愣,道:“爹!咱們可是孔家!您是堂堂二品衍聖公!憑什麽給他一個下人大開中門的禮遇啊?”


    孔希學咬牙切齒道:“你懂什麽!都什麽時候了?還擺孔家的臭架子!再擺下去,家裏的田可就一分都不剩了!現在不要說來的是個魯商鹽行的下人了,便是來條魯商鹽行的狗,咱也得好生伺候著!”


    說著孔希學急匆匆出門了。


    盡管聽說是魯商鹽行的下人,但見到來人的時候,孔希學還是一愣。


    這下人也太下了吧?


    身上穿的衣服還有補丁,頭發亂糟糟的,連個分店掌櫃都不算,分明是個夥計!


    孔希學帶著一眾孔家人迎著夥計,滿臉恭順。


    “不知小兄弟來此有何指教啊?”


    眾人聽到孔希學口中的“小兄弟”三個字,都是嘴角一陣抽搐。


    堂堂二品衍聖公,竟然要對著一個卑賤的下人稱兄道弟!


    夥計昂首挺胸道:“掌櫃的吩咐我來收銀子!你們一共在魯商鹽行借了銀子50萬兩!為期一月,連本帶息共計55萬兩!”


    孔希學看了眼孔言清。


    這麽高的利息你也敢借?


    孔言清滿臉默然,不敢說話。


    孔希學陪笑道:“銀子我們已經備下了,隻是不知道小兄弟怎麽帶回去?”


    夥計點點頭,傲氣道:“既然已經備下了,那就拿出來!”


    孔希學笑道:“小兄弟,何必心急,50萬兩不是個小數目,那麽多銀子總得想辦法運來,不是?”


    夥計哼了一聲,道:“什麽狗屁借口!老子看伱們分明就是沒錢!”


    孔希學聽到“老子”二字臉色一變。


    他身邊,一眾孔家人也都是滿臉怒容!


    一個卑賤之人竟然敢對衍聖公如此說話!


    然而孔希學還是強壓怒火,最終笑道:“好說,好說!小兄弟一人來,那50萬兩銀子可不好拿啊.不如這樣,明日我孔家親自將銀子送上門可好?”


    夥計皺眉哼了一聲,道:“說話算話嗎?我看你們孔家如今也快完了,是不是在騙我呢?”


    孔希學依然麵不改色。


    隻是笑道:“豈敢,豈敢!魯商鹽行的背後是魯王殿下,我們孔家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又怎麽敢騙魯王殿下呢?”


    夥計點點頭。


    “這樣的話,那你們便去籌措銀子吧,明日送來!若是耽誤了,你們的錢還是要收的!不要忘了田契還在我們手裏。”


    孔希學滿臉笑容,道:“一定!一定!小兄弟,留下來吃頓便飯吧?我們孔府做飯還是很不錯的.”


    夥計哼了一聲,道:“你們自己都快吃不上飯了,我就不在這裏吃了!”


    說著扭頭傲氣離開。


    孔家眾人看著夥計背影,都是滿臉憤怒!


    管家孔成更是咬牙切齒道:“區區一個卑賤之徒,竟然敢如此羞辱孔家!老爺,小人去找人弄死他!”


    孔希學冷冷看了一眼孔成。


    “你見過望見咱們這麽多人,卻沒有絲毫怯場,說話步步緊逼,環環相扣的卑賤之徒嗎?


    你若能從府裏找來一個,我明日就讓他代替你做管家!


    此人,分明是魯王府派來試探我的啊


    若是剛才我敢表現出來半點不滿,隻怕魯王明日就會派人來將孔家毀了!


    總之,田契在他們手裏!”


    話音落下。


    所有人都是一驚。


    細細回想,還真是這樣!


    方才那個夥計,見到自己這麽多人,卻絲毫不慌,反而一次次企圖激怒大家!


    孔言清忍不住道:“爹那現在怎麽辦?咱們不是答應了明日要去還銀子嗎?”


    孔希學歎口氣。


    “爹現在哪裏還有銀子!爹現在能豁出去的,隻有這張臉了!還有,咱們孔家老祖宗的麵子!”


    兗州。


    魯王府。


    朱檀正跟一位中年人相談甚歡。


    中年人一身儒袍儒冠,長相儒雅清淡,此時滿臉微笑。


    朱檀大咧咧道:“本王也是極為敬重孔聖人的。


    沒有人比本王更懂儒學!


    別的不說,看看今年科舉考試,本王的弟子50人,在隻考四書五經的情況下,全部都考中了進士!狀元、榜眼都是本王的弟子!”


    中年人笑道:“殿下的事跡,草民在衢州也多有了解,確實讓草民敬佩!”


    朱檀笑嗬嗬道:“也不用太敬佩!以後你做了衍生公,多多跟天下讀書人宣揚一下本王在儒學方麵的成便是!”


    中年人嘴角抽搐了一下。


    卻也不敢說什麽。


    誰不知道你魯王殿下能教出那幫子學生,一方麵是有大儒相助,另一方麵是請了一幫子如狼似虎的助教,險些把那些學生打死硬逼出來的!


    至於魯王殿下自己的儒學造詣,可就雲裏霧裏,說不好了。


    不過現在中年人有求於他,倒也不敢反駁。


    隻是坐在朱檀對麵,陪著笑臉。


    忽然。


    方才出現在孔府的夥計走了進來。


    對朱檀道:“殿下,孔府無論小人怎麽欺辱,那孔希學都是滿臉堆笑,小心答對,沒有絲毫不滿。


    甚至小人以這副扮相去,孔府竟然大開中門相迎!


    小人實在沒有辦法激怒孔家!請殿下恕罪。”


    朱檀皺了皺眉,搖搖頭,笑道:“看來,這北孔能在北方存在至今還是有其獨到之處的!”


    中年人哼了一聲。


    “無非是見風使舵,忍氣吞聲罷了!”


    朱檀笑笑。


    “這樣的話,先生恐怕不得不忍耐一下了!南宗北還是早晚的事,孔子的楷木像都在你們手裏,當年也是你們南宗讓出了衍生公的爵位,才讓北宗得了去!”


    眼前的中年人名叫孔克忠。


    論起來還是孔希學的長輩。


    孔克堅是南孔的家主。


    曆史上,因為北宋的靖康之變,導致了孔家為了保住家族存亡,不得不分成了兩支。


    被任命為衍聖公孔端友去了浙江衢州。


    孔端友的弟弟孔端操則留在了山東曲阜。


    金朝滅亡北宋之後,冊封了孔端操為衍聖公。


    從此天下就有了兩個衍聖公。


    元朝統一天下之後,元世祖忽必烈認定在南宋的衍聖公孔洙為正統衍聖公,並命令孔洙返回曲阜。


    然而,孔洙接到忽必烈的旨意後堅決推辭,寧可不要衍聖公的爵位。


    從此,衍聖公的爵位便留在了曲阜的北孔那裏。


    而事實上。


    孔家兄長一脈的嫡傳是在南宗的。


    一直到明朝建立。


    當時北孔的衍聖公孔克堅依然堅定認為元朝才是華夏正統,堅決不去拜見朱元璋。


    一直到老朱不耐煩地發出威脅後,孔克堅才老老實實去了應天。


    老朱也不客氣,並沒有讓孔克堅繼續做大明的衍聖公。


    而是任命了他兒子孔希學為新任衍聖公。


    孔克堅則長居應天,於洪武三年去世。


    至於南孔,當時也被朝廷尋到,但一直以來衍聖公的爵位都在北孔那裏,朱元璋也就依照慣例,如此延續了下來。


    隻是給了南孔一些祭田,讓他們繼續衢州生活。


    哪怕南孔手中拿著代表孔家代代傳承的孔子楷木像,也隻能淪為旁支的地位。


    這期間,孔希學多次仗著自己衍聖公的權勢逼迫南孔交出孔子楷木像。


    南孔也是極為剛強,堅決不交。


    最終竟至兩宗反目,孔希學勾結當地官府,收了南孔的祭田,逼得南孔苦不堪言。


    當朱檀找到南孔這一支的時候,發現他們落魄至極,都開始種地了!


    這也讓南孔家主孔克忠對北孔恨之入骨。


    這一次,他北上,就是想要找個機會,看看能不能奪了北宗的衍聖公之位!


    事實上。


    如果朱檀願意的話,隻需要收了孔家的祭田,再派官兵騷擾幾次就能讓孔家徹底敗落!


    所謂破家的知府,滅門的縣令,連這些小官都能做到的事情,朱檀堂堂一個親王,更是不在話下!


    所以,朱檀才故意派去一個小人前去羞辱孔家!


    隻要孔家敢有絲毫不滿和反抗,那麽,朱檀就敢讓南宗回來做衍聖公!


    沒想到。


    孔希學竟真的忍下來了!


    朱檀也不好做的太過分。


    畢竟。


    前幾日,他剛接到老朱的聖旨。


    大概意思是不要對孔家做的太過分,讓他將北孔的田地歸還回去,同時,還要六萬兩黃金!


    黃金自然是沒有的。


    都被朱檀拿去養兵了。


    但田地,有了老朱的聖旨,朱檀也不得不還了。


    至於讓孔家換家主的事情,更是不要想了。


    孔家畢竟是天下讀書人的精神聖地,朱檀想動這裏,難保老朱不會想太多。


    不過,朱檀也知道。


    老朱不是就這樣偏袒孔家了。


    要還給他們那些田地,是有條件的.


    那就是孔家必須完全配合自己在青州和兗州的動作!


    從此,魯王的藩地上,將沒有任何富家大戶敢於反抗!


    孔克忠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失望。


    站起身來,笑笑道:“魯王殿下,既然如此,在下便先回衢州了!”


    朱檀笑道:“先生倒也不必心急!該是你的,早晚都是!”


    孔克忠拱拱手,道:“殿下能在我南宗危難之際伸以援手,孔某便感激不盡了!


    如今之事,我也知道,殿下有殿下的難處!”


    說著。


    瀟灑離去。


    朱檀看著孔克忠的背影,微微一笑。


    為什麽要拿下北孔換成南宗呢?


    衍聖公的地位可是絲毫不比藩王差的。


    若是孔克忠做了衍聖公,也未必會有多聽話!


    但是,北孔若是自己隨時可以將南孔的人扶上位,那就不得不老老實實聽命於自己了!


    此時。


    孔克忠從魯王府出去的消息已經變成流言滿城傳了。


    兗州。


    魯王府。


    一大清早。


    孔希學帶著十幾車禮物恭恭敬敬站在了王府門口。


    “勞煩通報一聲,曲阜孔希學求見魯王殿下!”


    很快。


    魯王府中門大開。


    朱檀站在原地,滿臉笑容。


    孔希學望見眼前這個少年,恭敬道:“衍聖公孔希學,拜見魯王殿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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