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朱檀到了昌國縣之後,幾天的時間,的確給昌國縣做了不少事。


    戰船上的補給卸下來不少,也解了昌國縣百姓的饑荒。


    現在,他又命令麾下的將士幫助重建城池,起碼讓他們有個自保的能力。


    至於沿海諸地不管昌國縣死活的事,朱檀也寫了折子,往京師送了。


    他有自知之明,雖然知道浙江附近的官兒肯定有問題,但這事也不是他一個王爺能管的。


    處理官員,還要老爺子說了算。


    “你這還有什麽困難,照直了說,別藏著掖著。”


    朱檀看著遠處正在修整城池的將士,轉頭朝王俊良道:“能滿足的,我一定想辦法滿足。”


    一聽這話,王俊良麵色微動,恭敬躬身:“殿下為昌國縣做的事已經夠多了,下官……”


    “你是個為民做主的好官。”


    朱檀笑著看向王俊良,道:“這兒的事我已經給父皇上了折子,很快就會有下文。”


    “你放心,該做的朝廷都會做。”


    朱檀的話明顯意有所指,王俊良並未接,隻是恭敬行禮。


    他心中其實說不上多高興。


    昌國縣被倭寇頻繁騷擾,損失嚴重,縣城幾乎被毀,周圍島嶼上的居民皆被殘殺殆盡,再加上摯友戰死,這都讓王俊良高興不起來。


    不過這並不是主要原因。


    對於魯王的幫助,王俊良很感激,但他也知道,魯王的能力雖大,卻不一定能左右朝廷的政策。


    大明不通海貿,洪武皇帝曾下旨片板不許下海,這才是根本所在。


    說句大不敬的話,倭寇之所以猖獗,沿海之所以不太平,都是因為這聖旨鬧的。


    如果洪武皇帝不改主意,不放開海禁,和昌國一樣孤懸海外的島嶼早晚還會被騷擾。


    就算不是倭寇,也可能有其他的什麽寇,甚至大明自己流竄的強盜都有可能來犯。


    可是這樣的話,王俊良不可能和朱檀說,他也不敢說。


    朱檀看了王俊良一眼,知道他有心事,也沒再言語,隻是輕輕的笑了笑。


    當夜,朱檀回到了鐵甲戰艦上,品著茶,看著遠處的滾滾波濤。


    湯和已率隊出征了,一日的光景,應已到了福建附近。


    這件事,很快就會有結果。


    ……


    兩日之後,昌國。


    一清早,馬和來報,遠處發現了大明的鐵甲戰艦,正急速往昌國的方向靠攏。


    朱檀立刻便知是等的人來了,當即命令小船出航,前去接應。


    故此,正午的時候,兩艘鐵甲戰艦緩緩靠岸,朱棣皺著眉從戰艦上下來,朱檀親自在自己的戰艦上迎接。


    朱棣此番來自然是沒好氣的,他看著滿臉笑意的朱檀,隻冷哼一聲,自顧自的進了船艙。


    朱檀也隻能笑嗬嗬的在後麵跟著,他還有事要請朱棣幫忙呢,這回可不能再惹他。


    入了船艙,朱棣大咧咧的坐在朱檀之前的位置上,給自己倒酒,朱檀進來之後,他都沒看一眼。


    “四哥。”


    朱檀在朱棣身邊坐下,臉上都是笑。


    他先是看了一眼朱棣身上一點血跡都沒有的盔甲,這才開口輕聲道:“山東沿海的倭寇都掃清了吧?”


    朱棣聞言,橫了朱檀一眼,喝了一口酒:“你還有臉問我?”


    “山東沿海,有多少倭寇?”


    “你讓我帶兩艘鐵甲戰艦去清掃,還說要和我分潤功勞。”


    說著,朱棣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又道:“三五個倭寇,你跟我分潤的是什麽功勞?”


    “把你四哥我當大頭兵使喚了?”


    一看老四瞪眼要發火,朱檀趕忙道:“四哥你誤會了,我可絕對沒這意思。”


    “開始的時候,弟弟是打算把倭寇往你那邊攆的,他們如果去耽羅那邊,不正好撞在四哥懷裏。”


    “說的好聽。”


    朱棣白了朱檀一眼,將杯中的酒喝幹,又問道:“過來的時候我可見了。”


    “昌國周圍島礁上的倭寇據點都被轟成了平地,轟碎的船隻碎片很遠就能看見。”


    “你就是這麽趕他們的?”


    “這不是臨時出問題了嗎。”


    朱檀道:“抓了幾個倭寇,弄到了一些情報。”


    “咱們大明有人和倭寇沆瀣一氣,之前還打算打下昌國縣城呢。”


    “所以弟弟才臨時變招,還沒來得及通知四哥。”


    朱棣聞言,看了朱檀一眼,卻沒說話。


    朱檀的這兩句話信息量很足,觸動了朱棣的敏感神經,讓他不由不多想。


    老十和自己說這個是什麽意思。


    “四哥,你這會兒來的正好,我正愁人手不夠,沒法掃清福建沿海的倭寇呢。”


    “四哥你直接率戰艦往南去,看到倭寇的據點就直接轟了。”


    “福建附近是倭寇的老巢,他們在這附近蟠踞多年,肯定能讓你打的痛快。”


    “你小子是又給我挖坑吧。”


    朱棣沒好氣的看了朱檀一眼,道:“倭寇都讓我揍了,你做什麽?”


    “我抓蛀蟲。”


    朱檀道:“福建泉州有人幫著倭寇處理贓物,有通敵之嫌。”


    “弟弟打算去把這件事查清,也好多找些對東瀛動武的理由,堵住朝中文官的嘴。”


    聽到這話,朱棣雙目微眯,將酒杯放在桌上,又問道:“信國公呢?”


    “你麾下不是三艘戰艦嗎?現在怎麽剩一艘了?”


    “老十,我發現你現在不是一般的不老實,是不是覺得大了,四哥收拾不了你了?”


    “沒,沒。”


    朱檀趕忙擺手,如實道:“信國公的確率軍出征了,去的是澎湖列島。”


    “有情報說那麵有大量倭寇集結。”


    “弟弟手裏一共就三艘船,根本管不了這麽大一片海啊。”


    “跟四哥你說實話,弟弟在昌國停著,就是等四哥你呢。”


    朱棣聞言眉毛動動,仔細的想了一下朱檀的話,道:“你都收到什麽情報了?”


    “福建沿海,澎湖列島附近,有數萬倭寇盤踞。”


    朱檀道:“咱們大明開國之初,他們趁著戰亂,就已經開始騷擾沿海了。”


    “這些年實力逐漸壯大,隱隱有占據澎湖列島,把這事做成長期買賣的意思。”


    “弟弟和父皇請旨要蕩平倭寇,如果還剩下些首尾,或者讓他們跑了,怎麽和父皇說啊。”


    朱棣還是覺得朱檀沒完全說實話,他想問福建泉州奸佞的事,但考慮了一下,還是不打算趟這趟渾水了。


    他此番和朱檀一起出兵,並未向上請旨,老爺子恐怕已經不高興了。


    若不立下些軍功,他都容易不好交代。


    現在若還想插手內政的事,那就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呢。


    “信國公去了澎湖,那福建附近的沿海島礁,就全都歸我了。”


    朱棣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不再去考慮這些事,而是看向朱檀道:“澎湖島大,信國公一人吃不下吧?”


    聽朱棣這麽說,朱檀便知他心中所想,隨即笑道:“自然沒辦法全的肅清,還要四哥幫忙。”


    “行。”


    朱棣點頭,一口喝幹了杯中酒水,起身道:“這回如果再發現你忽悠我,就別怪我踹你了。”


    言罷,他也不管朱檀是什麽表情,大步而去。


    當日,朱棣麾下的兩艘戰艦並未過多停留,於傍晚時分起航,直奔福建沿海。


    入夜,朱檀考慮了一下後續的計劃,傳令道。


    “起航,泉州港。”


    ……


    泉州府,樸氏宗族。


    樸家在泉州的勢力很大,家中金銀成山,腰纏萬貫。


    莫說現銀,光是樸家麾下的土地便有上萬畝,在泉州府內亦有大量商鋪,其物資商品行銷各地,日進鬥金。


    隻是這日深夜,樸家家主樸永鑫看著手裏的信件,眉頭卻緊緊的皺著,思緒有些亂。


    “這麽大的事,怎麽今天才報上來!”


    樸永鑫此時看向自己麵前站著的枯瘦漢子,沉聲喝問道:“朝廷水師去了昌國,你們都是瞎子?!”


    “這都過了幾天了!”


    “家,家主……”


    那人被嚇的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顫聲道:“不是不往上報,是真的沒機會啊。”


    “朝廷的戰艦就停在昌國縣附近,咱們的人……”


    “上麵那些倭人呢?全都死絕了?”


    樸永鑫皺著眉,盡可能地壓住心中的火氣,再次問道:“就一點消息都沒有?”


    “沒,沒有。”


    那人搖頭:“昌國島礁上的倭人,好像……好像一個都沒逃出來。”


    聽到這話,樸永鑫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上麵說朝廷水師出動了三艘巨大戰艦,摧枯拉朽一般掃滅了昌國縣附近的倭寇。


    朝廷忽然出兵已讓樸永鑫有些意外,而信件上說的巨大戰艦實在是籠統,也讓他有些弄不清楚。


    樸永鑫想了一下,將信件湊近燭火,點燃之後扔進一旁的茶碗中,這才看向眼前這人,皺眉問道:“信裏說的朝廷的巨大戰艦是什麽?”


    “有多大威力,能幾天掃清昌國縣的所有倭人?”


    “是那種……”


    此人回憶了一下當初遠遠看到的鋼鐵戰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想了一下,才結結巴巴的道:“像,像山一樣!”


    這個形容甚是籠統,聽的樸永鑫眉頭皺的更深,他咬了咬牙,罵道:“廢物。”


    隨即擺擺手道:“趕緊滾下去。”


    那仆從聞言,如獲大赦般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此時,樸永鑫才看向身後站著的一人,輕聲問道:“你怎麽想的?”


    他身後那人始終站在陰影中,一身黑衣,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這還有個人。


    那人上前一步,燭火的陰影映在他臉上,照出他左臉上一條猙獰的傷疤,由上至下,幾乎將他的左邊麵孔割成兩半。


    “有蹊蹺。”那人輕聲道:“朝廷忽然出兵,定是有地方出紕漏了。”


    “家主,那些東瀛人不可信。”


    “我知道他們不可信。”


    樸永鑫輕聲道:“我隻是不知道,這次朝廷出兵,是和之前一樣小打小鬧,還是要徹底肅清他們。”


    “如果要徹底肅清,現在就要動作了。”


    身後那人聞言,眸中閃過一絲冷芒,輕聲道:“家主吩咐,我去辦。”


    “港口我們所有的人,縮,散。”


    樸永鑫道:“商貨恢複之前的狀態,把最近收購的鐵器和礦石全都放進倉庫,賬目也要都對的上。”


    “還有,通知山名家的倭人,讓他們最近都消停點,能躲就躲,別他媽給我找麻煩。”


    “是。”


    那人聞言,輕輕應了一聲,轉頭又沒入陰影之中。


    樸永鑫想了想,隨即起身,打開身後的暗門。


    暗門內是一處不大的倉庫,其內裝滿了金銀珠寶,各類奇珍,還有整整一箱子銀票。


    樸永鑫在箱子中取了兩萬兩銀票揣在懷中,換衣出門。


    很快,他便出現在泉州知府孫俊楚的書房。


    一杯香茗擺在眼前,樸永鑫並未去看,而是默默的等著。


    不多時,一個爽朗的笑聲從屋外傳來。


    “嗬嗬嗬,樸家主,今日怎麽有空登門了?”


    話音剛落,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推門進來,一身便裝,紅光滿麵,一看便知是養尊處優之輩。


    樸永鑫立刻起身,拱手笑道:“孫大人,打擾了。”


    “快坐快坐,你我之間不必這麽客氣。”


    孫俊楚擺擺手,在主座上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盞,又笑道:“樸家主嚐嚐看,這是剛下來的新茶。”


    “如果用的好,打算進獻給陛下的。”


    樸永鑫根本沒心思喝茶,而是開門見山,直接問道:“孫大人,我此番來,是想問問倭人的事。”


    “朝廷近日用兵……”


    “樸家主神通廣大,這都知道了?”


    孫俊楚抿嘴一笑,卻並未回答,而是拿起茶盞,輕輕的吹了吹茶葉,但也沒喝。


    樸永鑫當即起身,伸手入懷,將銀票取出,直接壓在書桌的案卷下,輕聲道:“孫大人,這新茶極好,麻煩您給牽個線,樸家打算全收了。”


    “這是定金。”


    孫俊楚抬起案卷看了一眼,眼睛隨即眯成一條縫,又將案卷蓋上,這才笑道:“樸家主這是有點難為我了。”


    “不過咱們都是朋友,這忙我就幫了。”


    “多謝大人。”


    “至於你問的倭人的事。”孫俊楚話鋒一轉,看向樸永鑫,笑道:“應該沒什麽大事。”(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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