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入骨髓的疼痛襲來,似有熾熱的火焰正灼燒著皮膚,又被丟入熔爐之中,腦海中驟然湧入的諸多陌生記憶像是猛獸撕扯,將熟悉的自己逐漸排擠在外。


    瘋狂的念頭叫囂著,痛感在神經末梢馳騁,遲既白疼到麵色煞白,無力的雙手再也抓不住椅子的扶手,就這麽癱倒在先生的腳邊。


    往事一幕幕如同走馬燈般呈現在眼前,026號殺了017號後,就被帶去進行試驗,注射體能增強的藥劑。


    恍惚中,遲既白還看到年幼的他躺在病床上,身上貼著數十張電擊片,另一段的線接在一台笨重的機器上,無數專家學者都圍著他團團轉。


    他依稀中聽到了熟悉的字眼——


    “雨天。”


    “顱骨。”


    “侵襲。”


    他的記憶就此變得模糊。


    自始至終,026號遲既白才是先生最看好的孩子,指使017號接近遲既白不過是為了測試他的依賴感。


    實驗結果令先生很滿意,先生不會喜歡隻能躲在門口惶恐不安暗自流淚的孩子。


    通過上百次洗腦搭配指令,遲既白的某些記憶被封存,隻有在重新聽到那些詞的時候才會想起來。


    事實上,沈遇之在舊樓救下遲既白之前,他就已經經受過訓練以及洗腦,再被安排進入警方身邊。


    遲既白是先生手下最完美的實驗品,也是他敢放手任由其曆練的孩子。


    而如今,聽到那些陌生又熟悉的字眼,當初的洗腦發揮了功效。


    “不是我.....我不是舊約的人......我不是。”


    內心的恐懼一直在抵製著如同渾水猛獸般襲來的記憶,遲既白咬破舌尖,想盡力挽回意識。


    若是讓哥知道我是舊約的人,絕不會再對我那般溫柔。


    在情緒受到刺激時,遲既白的意識會有短暫地受到衝撞,為了避免他回想起洗腦前的記憶,先生才特地在洗腦的過程多加入了一道程序。


    “緘默。”


    話音落地,遲既白腦海中的疼痛瞬間消失,出現了連續不斷的耳鳴,將腦海中的雜音清空。


    在長達上百次的洗腦實驗中,唯有先生的話能讓遲既白從痛苦中之中解脫。


    猶如溺水的人被救到岸上,遲既白的呼吸急促,胸膛劇烈起伏,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在地。


    先生從未想過讓遲既白填補生肖的空缺,但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完美實驗品,是他打心底裏承認的孩子。


    換句話來說,等到先生駕鶴西去,遲既白就能名正言順接受華夏區的舊約組織,地位遠在生肖之上。


    因此,先生才不會怪罪遲既白殺了寅虎,就算生肖全都死了,也比不得遲既白一個。


    “你真的相信你的記憶嗎?”


    這時,先生再次不緊不慢地開口。


    洗腦便是這般可怕,當記憶解禁之時,你才能發現你所習慣的,熟悉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舊約不是沒進行過其餘的洗腦實驗,但唯獨遲既白活了下來,這個孩子雖然孤僻,但求生欲極強,挺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洗腦,大腦如同海綿一般被隨意揉捏篡改。


    對,記憶並不是完全可信的。


    當遲既白再次睜開渾濁的眸子,神色已經沒有了掙紮,衣服都被汗水浸濕。


    他想起來了。


    有時他會莫名其妙出現耳鳴和身體疼痛的跡象,等到症狀消失,遲既白就會忘記之前自己做了些什麽。


    但現在他想起來了。


    他攻破了警方的數據庫防線,將某些案件的細節公之於眾,引得沈遇之被網暴。


    同時,他替躲避的卯兔與子鼠引走警察,還在現場布置炸彈,又故意跟著子鼠離開警局,作為人質威脅韓城。


    遲既白患有輕微的被害妄想症,哪怕沈遇之對他再好,也總是帶著猜疑與戒備,擔心沈遇之遲早會發現自己的身份。


    就連網絡追蹤時刻意放過巳蛇,都是在遲既白發病之後。


    ......


    一樁樁一件件的過往清晰在腦海中呈現,他已不知覺幫著舊約做了很多事情,甚至某些事已經傷害到他極其在意的沈遇之。


    但現在,遲既白麵色如常,隻是冷漠著起身,稍有些嫌惡看了看自己渾身是汗的衣服,這才恭恭敬敬對著先生鞠躬。


    “父親。”


    先生臉上的笑容愈發慈祥,隨手就將佩戴多年的佛珠摘下來戴到遲既白的手腕上。


    “嗯,先帶你去換一身衣服吧。”


    二人不知又說了什麽,先生絲毫不嫌棄遲既白衣服上的汗水,反而是欣喜地拉起他的手朝著門外走去。


    走了幾步,先生卻是一頓。


    “既白,那位沈警官要如何處置?如果你舍不得,我可以留他一條命送給你。”


    “一個警察而已,哪裏談得上舍不舍得?一切任憑父親定奪。”


    遲既白眼中再無提起沈遇之時的溫柔與興奮,如今滿眼都是漠然,談不上厭惡更談不上不舍。


    先生盯著他良久,笑意愈濃。


    真正合格的舊約繼承人,就是要有這般能耐,如今恢複的記憶占主導,遲既白理所應當不會再去理會那位沈警官。


    雖然不知道之前的依賴感為何那麽強,但隻要恢複了就好。


    跟著一個刑警,每天生活在普通的屋子裏洗菜做飯,這可不是先生想要培養出的繼承人。


    反正那位沈警官也快要死了。


    身居高位掌權多年,先生不至於連遲既白是否是偽裝都看不出來,上百次洗腦足以重塑一個人的人格,無需擔憂。


    身處浮在海上的遊輪,房間裏很穩,甚至聽不到外麵的一絲聲音。


    打開門,原本守在門外正在打瞌睡的申猴一激靈,猛地站筆直,看到遲既白竟然跟著走出來,下意識摸向身後的雙刀,身子下壓。


    先生微微抬手,申猴收起刀,不敢去質疑先生的決定,但眼神還是死死盯著遲既白。


    “這位是申猴......哈,看我這是老糊塗了,你應該也認得了,或許我應該帶你見一下亥豬。”


    先生啞然失笑,臉上的神色不似作偽,二人如同關係和睦的父子那般,有說有笑,隻是遲既白性子冷,很少說話,但也積極地附和幾句。


    申猴:???


    不是,我就睡了一會,也不至於睡糊塗吧?


    屋子裏有隱形攝像頭,攝像頭背後是亥豬在看著,隻要遲既白有反抗的心思,就會被藏起來的機槍射成篩子,申猴這才放心大膽地出去。


    但她才出來多久啊,之前那個小子就和先生變得這般和睦了?你小子看著不像嘴甜的啊!


    遲既白被挑選出來後是由先生帶領著進行單獨實驗和洗腦的,因此其餘生肖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申猴就這麽呆呆地目視二人走遠,旋即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胳膊。


    “好痛痛痛痛痛。”


    申猴“嘶”了一聲,稚嫩的臉龐都變得皺巴,發現自己確實沒打迷糊後,申猴腦海中才浮現出一個膽大的念頭來。


    這小子不會是先生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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