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素晗聽見白瑤的保證後,臉上笑容都深了些許,“奴相信妻主。”


    月餘。


    白瑤帶回的霄雲國俘虜處理完畢,為奴的為奴,為婢的為婢,能得到妥善安置的,沒有幾人。


    霄雲國太子芷被貶為奴,在掖廷刷馬桶,太子珺則是去礦場給女人洗褲衩子。


    其他孕育了皇室子嗣的側珺小侍也都被貶為奴隸,流放發賣。


    越星蘅和自家父珺被分配到了礦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手開始學習做飯、劈柴、洗衣服。


    其實他是有些不可思議的。


    他本以為自己會被獻給翰雲國皇上,誰知就這樣被隨意的發配到了礦場。


    不用奴顏婢膝的伺候敵人,他還是很慶幸的。


    隻是,他太天真。


    礦場這裏也不是人待得地方。


    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勞作,天黑才入睡,吃得雖不差,但格外辛苦。


    並且還要忍受礦場這邊工人的淫邪眼神、話語調戲。


    他甚至覺得自己洗澡時,都在被人偷窺。


    就連睡覺,也有人站在床邊盯著他看。


    他還好,幼年時母皇請人教了他幾年武藝,身子骨還算硬朗,但他父珺就不一樣了。


    父珺養尊處優許多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何時做過這等苦力,又被礦場行跡粗鄙的女人嚇到,短短半月就病倒了四五次。


    “蘅兒!”


    簡陋木屋中,冷風從四麵八方灌進來,杜夫郎靠著柱子,裹緊散發著些許黴味的被子,麵色潮紅,唇色蒼白。


    好冷啊!


    他看著自家兒子,瑟瑟發抖的開口。


    “爹爹好難受。”


    “你....你不如去求求沈管事,給爹爹....弄些藥來吧....”


    他不想死。


    這裏日子是苦了些,但好歹能活下去。


    “咳咳咳....”


    沈管事?


    那個偷看他洗澡,還要求他委身給她的猥瑣老女人?


    正在照顧他的越星蘅想到那張油膩大臉心中就欲作嘔。


    “爹爹,你別急。”


    “我一會兒再去求王大叔幫我采些草藥來。”


    越星蘅抿唇,眼中擔憂不已,連忙又給他額頭換了一張毛巾。


    求沈管事還不如去求王大叔。


    本來礦場中有一名大夫可以看診,可杜夫郎三天兩頭得病,大夫給他診治了兩次後,就嫌他浪費藥材,不再給他看病。


    越星蘅再三懇求也沒辦法,好在廚房中有一位好心大叔肯幫他。


    他們這種罪奴不能擅自離開礦場,但大叔是附近的村民,看他可憐,對他多有照拂,願意給他找草藥。


    他爹爹後麵吃得草藥,都是人家幫他找來的。


    短短一個多月,杜夫郎便被這些勞累的苦力折磨得脫了一層皮,曾經傲慢高貴的心智也一點點變得扭曲滄桑。


    人總是怕死的。


    他抓起額頭上的毛巾就朝越星蘅砸去,赤紅著雙目,捂著憋悶的胸口低吼。


    “那些草藥根本就沒用。”


    “你是不是想看著我去死?”


    越星蘅茫然的眼眸中映出他憔悴憤怒的麵容,他很心疼,可也極度無奈。


    “我沒有啊,爹爹。


    可是....沈管事...沈管事她不是好人啊。”


    他去求沈管事,肯定會被她占便宜的,說不得.....


    杜夫郎撐著病體,暴躁大吼,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


    “管她是不是好人。


    你去求一求沈管事又怎樣?你已經不是高高在上的王公了....


    犧牲些皮肉也不打緊....”


    “難道你想看著我死嗎?”


    空氣寂靜了幾息。


    “爹爹....”越星蘅錯愕的看著自家爹爹,他.....竟然讓自己用身體給他換藥。


    杜夫郎冷的哆嗦,即便已經春末,可他還是覺得格外冷。


    這礦場四麵環山,風一吹,骨子裏都冷透了。


    意識到自己語氣太重,杜夫郎連忙緩和態度,懇求般的對他開口道。


    “蘅兒,你自幼聰慧,你去求她不代表你要付出些什麽。


    你就哄著她,先讓她幫爹爹的病治好再說,行嗎?”


    幾服藥而已,大不了就是被占點小便宜,隻要,隻要不破壞守宮砂,應該沒問題的。


    他兒子這般聰慧。


    越星蘅抿著嘴角,看著自己因為幹活而變得皸裂的雙手,心中萬般不是滋味。


    他自然不會看著爹爹去死。


    可讓他討好沈管事.....


    “蘅兒,就當爹爹求你了。”


    “就這一次,就一次,等爹爹好了以後,爹爹才能護著你啊。”杜夫郎拉起他的手,淚眼婆娑的望著他,眼神中滿是無奈和懇求。


    前半生,杜夫郎養尊處優,路都不用自己走,可從霄雲國被帶到翰雲國後,他堅韌的心智已經被磨損得差不多了。


    這一路,他遭受了多少白眼,蒙受了多少委屈。


    還有那些押解他們的將士,趁機揩油的不在少數,很多時候,他也隻能隱忍。


    “....爹爹。”越星蘅心亂如麻,猶豫不定。


    杜夫郎見狀,又加了一把火,他摸著自己的臉,“實在不行,爹爹自己去。


    爹爹這張臉....也不是不可以豁出去。”


    其實他那一張保養得宜的嬌豔麵容已經在礦場的風吹日曬中快速枯敗。


    可到底還有三分皮相,加上他尊養多年,周身的韻味絕佳,也不是沒有女人對他獻殷勤。


    隻是沈管事更看重他兒子。


    “爹爹!!”這怎麽可以!


    越星蘅連忙拉住他,咬緊牙關,悲戚道,“我去,我去....”


    事到如今,他又還有什麽是不能犧牲的呢。


    或者說,他唯一還拿得出手的,就隻有一點皮相了。


    杜夫郎眼眸閃了閃,緊緊握住他的手,無聲落淚。


    對不起,蘅兒!


    他也不想如此啊。


    越星蘅出了屋子,順手帶上門,身形僵硬的站在門口。


    兩行清淚順著他絕美的臉龐落下。


    因著在礦場幹活,他原本就瘦弱的身子此刻更是風都能吹走。


    天地間,唯他最渺小。


    “小蘅!!”旁邊,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


    他連忙胡亂擦擦臉,轉過身去,牽強一笑。


    “姐夫...”


    是他姐姐的太子珺趙氏。


    趙夫郎抱著幾個鮮紅的果子,步伐輕快朝他走來,“給,這些果子,拿去你和杜大叔吃吧。”


    雖沒有了太子珺的身份,但趙氏看起來性格反而開朗了許多,人也瘦了一大圈,臉上的坑窪更是消失了許多,整個人瞧著清清爽爽。


    他跟越星蘅他們一起分到了礦場,除了頭兩日自怨自艾、叫苦連天,後麵就迅速適應了這裏的生活。


    “....姐夫,你去後山了?”越星蘅看著他遞過來的果子,神色緊張。


    後山都是懸崖峭壁,他一個弱男子,怎麽可以亂闖呢。


    “.....”趙夫郎把果子塞到他手裏,表情有些怪異,不敢與他直視,“不是,別人送我的。”


    “!!!”越星蘅眼底掠過一抹心疼的光芒,鼻尖一酸,“姐夫,你....”


    他並不是傻子。


    在礦場上,還能有誰會這麽好心的給他們送果子。


    那些女人都不是什麽好貨色。


    姐夫他....


    趙夫郎撇了下嘴角,一臉無所謂,“行了,叫你拿著就拿著,問那麽多做什麽。


    還有,你以後叫我哥哥,不許叫我姐夫。


    我跟你姐姐已經大難臨頭各自飛了。”


    他是獻身給了那些女人。可這有什麽,為了活下去,礦場上這麽做的罪奴多了去了。


    他也是最近瘦下來後,才有女人開始對他獻殷勤的。


    起初他是有些別扭,可轉念一想,這些女人比越芷強壯、年輕、還有人魚線....


    他也不是那麽難接受。


    要不是說出來怕被人笑話,他想說,其實他早就看上這礦場上的女人了。


    有時幹完活兒,還偷偷跑去看她們洗澡。


    趙夫郎說完,轉身瀟灑離去。


    越星蘅眼神茫然的目送他遠去,心頭錐痛。


    他不是不能理解,說不得再有些時日,他也會跟姐夫一樣‘自甘墮落’。


    命運總是對男子這般殘忍。


    失魂落魄的把果子收起來,越星蘅步伐沉重的朝著沈管事的住處走去。


    爹爹,至少要保住爹爹的性命,讓他還有親人可以依靠。


    他護不住姐夫,可要護住爹爹。


    越靠近沈管事的屋子,越星蘅心裏就越是慌張。


    他真的要這麽做嗎?


    繃著僵硬的脊背,他站在沈管事的屋外,正要敲門。


    沈管事負責看管他們這些罪奴,不用去礦場裏麵,加上她性子懶惰,一般沒事時都會躲在屋中喝酒。


    還沒有進屋,越星蘅就從門縫中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酒氣。


    抿著嘴角,他艱難抬起手。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人從身後竄出來,快速把他拉走了。


    隱蔽的樹下,越星蘅眼圈微紅的看著來人,目光中充斥著一絲委屈,“王大叔?”


    眼前穿著一身樸素粗布衣裳的中年男人正是在礦場幫助他最多的人。


    可他怎麽知道自己在這兒?


    “小蘅,你這是做什麽?我不是給你說了,不要隨便來找沈管事,她可不是什麽好人啊。”王夫郎望著他,擔憂開口。


    “我知道,王大叔。


    可爹...爹爹的病不能再拖了.....”越星蘅哽咽,低頭盯著腳尖,臉上有種被人看見最不堪一麵的羞愧。


    王夫郎皺眉,沒想到他爹的病還沒有好,“我之前采的草藥都吃完了?”


    越星蘅點點頭,靦腆的說道,“吃完了。隻是爹爹吃了一直不見好。”


    “難怪呢。”


    王夫郎歎息一聲,自覺有些對不住越星蘅,又為他的一片真心所觸動,“哎,你這傻孩子,真是一片赤誠。


    可那沈管事是什麽人,你覺得你能全須全尾的從她手裏逃脫嗎?”


    越星蘅當然知道,可他別無選擇。


    “沒關係的,王大叔。


    為了爹爹....我就算犧牲些什麽也不打緊....”


    王夫郎聞言,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故作深沉道,“你還小,不懂得人性險惡。


    沈管事都打死兩位夫郎了,不然她怎麽會被分配到礦場來。”


    “我知道你擔心你爹爹,可也不能送羊入虎口吧。”


    “這樣,我手裏還有些銀子,我先借給你,你去找大夫來看看你爹。”


    “可是我沒銀子還給你....”越星蘅感動不已,看著王夫郎憨厚的麵容,他不禁怔了怔。


    他們都是罪奴,哪怕是無休止的幹活,都不會有一個銅板。


    他要是借了王大叔的銀子,根本就沒能力償還。


    王夫郎寬厚的搖搖頭,對他安撫一笑,“不打緊,到時候我偷偷教你納鞋墊、打絡子,咱們把這些東西拿出去賣了,一樣可以換銀子的。”


    “真的嗎?”越星蘅眼前一亮,瞬間心動。


    沒想到王大叔竟然這麽好。


    王夫郎肯定的點頭,對他驕傲的眨眨眼,“不然你以為我的銀子是從何而來。”


    “走吧,去我休息的地方拿銀子,早點給你爹爹吃上藥,說不定也能好得快些。”


    越星蘅心尖像是照進一抹暖陽一樣,刹那間便溫暖了整個人,渾身肌肉也放鬆下來,“謝謝,王大叔,真的太謝謝你了。”


    他一定會記得王大叔的恩德,日後幫他多幹些活。


    王夫郎微微一笑,帶著他往自己住處走去。


    王夫郎是附近的村民,但也不是每日都能回家,畢竟回趟家還得翻山越嶺,十分麻煩。


    所以他在礦場也是有住處的。


    同越星蘅他們一樣,他住的也是木屋,不過屋中東西稍微多些,有正常的桌椅板凳,就跟尋常人家戶差不多。


    越星蘅毫不設防的跟著他走進屋子。


    砰!


    身後的屋門忽然被關上。


    越星蘅還以為是風吹的,結果一回頭,就瞧見站在門後的兩個猥瑣女人,他瞳孔猛然一縮。


    “王大叔....”


    不好,這屋子裏還藏了人,肯定是想打他們主意的壞人。


    “你們是誰?快出去!!”越星蘅警惕的盯著她們倆,開始四下尋找防身的武器。


    正在假意拿銀子的王夫郎得意一笑,快速從越星蘅背後抱住他,又衝兩個猥瑣女人興奮開口,“老大,老二,快來,爹替你們抱住他了。”


    浪費了這麽多精力,計劃總算成功了。


    “!!!!”越星蘅瞬間變了神色,混沌的腦海清醒過來,急忙掙紮大叫,“王大叔,你快放開我。


    你這是要做什麽?”


    王大叔跟她們居然是一夥兒的。


    這麽說....


    兩個猥瑣女人跟王夫郎長的有四五分相似,搓著手,一邊解腰帶,一邊朝越星蘅走去。


    “小公子,嘿嘿嘿,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啊....”


    “爹,這次可多虧了你,我們也能娶上漂亮夫郎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小美男,爹,你真是我親爹...”


    越星蘅整個人如墜冰窟,感受著王夫郎死死禁錮著他身體的雙臂,一切都懂了。


    原來,王大叔都是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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