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主夫歎了口氣,到底還是沒敢跟他說自己今日所聽到的那些話,隻是語重心長的勸慰起來。


    “好瑢兒啊,你要理解殿下,殿下是未來的君王,肩負重任,哪有時間跟你兒女情長。


    如今你與殿下也有了嫡子,穩坐太子珺之位,還有何不滿呢?


    過兩日孩子滿月,你還要帶著小郡主進宮去謝恩呢。”


    “小郡主的身子如今被華神醫調理得差不多了,你瞧,多麽可愛。”


    “到時皇上見了,肯定也會十分歡喜的。”


    這可是皇上的嫡親孫女,以後注定榮華一生的。


    原本心中已經平靜下來的蘇卿瑢突然暴躁,攥著被子,眼神怨懟,“皇上才不會喜歡呢。皇上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我生下的孩子。


    羽側珺和顧側珺產子,她賞賜的物件無一不精,怎到了我這兒,盡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


    而且還不是一生完孩子就賞賜下來的。


    那些個東西,都當不了另外兩個側珺的一半。


    爹爹都說這是嫡孫了,結果還沒有那兩人的孩子受重視。


    元主夫臉色驚變,嚇得直捂他嘴,“快快住嘴,祖宗啊!”


    “誰讓你這樣說的。”


    這死腦筋的兒子啊,連皇上的賞賜都敢置喙,真是令他防不勝防。


    蘇卿瑢皺眉,不解的盯著自家爹爹。


    他本就沒說錯,母皇就是看不起他,每次進宮都沒給過他好臉色。


    就連顧側珺都比他得臉。


    元主夫一個頭兩個大,懷中孩子這時也哭了起來。


    蘇卿瑢嫌棄的看了一眼孩子,用手捂著耳朵,“爹爹,快把她抱遠些,吵死了。”


    生了她這麽久,妻主一封信都沒有給他寫過,也沒有給孩子起名字,想來這個孩子也是不被妻主喜歡的。


    都怪她,要不是她,自己也不會傷了身體。


    元主夫咬牙,強行把孩子塞到他懷中,沒好氣的嗬斥道,“你給我住嘴,你瞧瞧你現在這樣子,怎麽能當好一個賢夫良父。”


    “反正你身子也養的差不多了,從今日起,你就給我親自照顧孩子。”


    蘇卿瑢僵硬的抱著啼哭的女兒,眼神排斥,十分疑惑,“爹爹....”


    這不是有奶公嗎,為何非要他照顧。


    元主夫給孩子調整了一個舒適的位置,費勁兒的對蘇卿瑢解釋道,“要是殿下回來看到你和孩子不親近,你覺得殿下會怎麽想你?”


    重點是,殿下如果真的看上了三王公的話,那瑢兒的地位就有些危險了。


    如果他再這般模樣下去,能不能坐穩太子珺之位都還是一個未知數呢。


    元主夫很擔心,所以他必須讓自家兒子沉穩起來,當好一個賢良淑德的好主夫。


    蘇卿瑢蹙眉,低頭看著懷中的孩子,若有所思。


    三日後。


    蘇卿瑢帶著孩子進宮謝恩。


    宮中現在並無皇主珺,所以他隻需帶孩子去見一見皇上即可。


    至於滿月宴,白瑤給自家母皇寫了信,說等她回來再舉辦。


    在禦書房謝了恩,蘇卿瑢一臉憂鬱的往外走。


    母皇果真不喜歡他,隻是賞賜了些俗氣的金銀珠寶,哪裏配得上他女兒。


    “嗚嗚嗚....”走著走著,奶公懷中的孩子小聲哭起來。


    “太子珺,小殿下餓了,小人需要找個地方給小殿下哺喂。”奶公哄著孩子說道。


    蘇卿瑢看了眼女兒,轉頭看向旁邊引路的宮女,讓她幫忙找個宮殿。


    奶公進去喂奶,蘇卿瑢不想坐下來等待,所以帶著近侍在附近宮殿轉悠。


    湖邊涼亭中,幾個打扮花枝招展的小珺正在嘮嗑,口中說著宮裏宮外的八卦,嘰嘰喳喳吵得跟麻雀一樣。


    蘇卿瑢本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轉悠,他們這般吵鬧,他轉身欲走,結果下一秒就聽到他們突然提到白瑤為一個男子出兵青翡的事情。


    正如那日元主夫所聽到的話,如今已傳遍滿宮。


    蘇卿瑢攥著手帕,不可置信的繼續聽著他們討論。


    他們甚至還討論到了他這個太子珺的身上。


    “要我說,如果不是太子珺生了小郡主,估計這太子珺之位都要被太子拱手送給越氏了。”


    “怎麽可能,太子可不是那種拎不清輕重的性子,頂多就是把那越氏當做外室養著玩玩。”


    “太子就是喜歡美男罷了。


    她府中的那些個側珺,哪個不出色,估計看上越氏,也是因為他的美貌而已。”


    “我也這樣認為,你瞧,要是太子殿下真喜歡越氏,那怎麽不把他接進東宮呢,還費勁巴腦的養在外麵。”


    外室?越星蘅.....


    蘇卿瑢驟然紅了眼眶,撕扯著手中的帕子。


    不可能,妻主絕不會這樣做的。


    蘇卿瑢神色不安,再也聽不下去,直接轉身離開。


    他慌亂的走在宮道上,心中一團亂麻。


    忽然,耳邊傳來一道刺耳的聲音。


    “死瘸子,還不抓緊點,你還想不想吃飯了!還有好幾個宮的恭桶沒送呢,你少給老娘偷懶。”


    “姑姑饒命,姑姑饒命!”


    這是....


    好熟悉的聲音。


    蘇卿瑢循著聲音望去,不遠處宮道上推著恭桶車的兩人引起他注意。


    一個管事模樣的宮女大搖大擺,口中不滿的嗬斥著,而被她打罵的對象,則是一個穿著灰撲撲衣衫,身形佝僂,麵黃肌瘦的年輕女子。


    “閉嘴,走快點。”宮女耀武揚威的踢了她一腳,眼神凶狠。


    女子本就是瘸子,走路不穩,被這麽一踢,她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手中一鬆手,這裝滿恭桶的車頓時就被掀翻了。


    “啊!”


    宮女被兩個落下來的恭桶砸得頭暈眼花,骨頭都要斷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小賤人,你活膩了是吧,敢撒手,摔了這些恭桶,你賠得起嗎?”宮女捂著腦袋,顧不得那麽多,拽住地上的女人反手就是兩個耳光,似是發泄一般,下手狠辣。


    “姑姑饒命,我不是故意的,姑姑饒命啊.....”


    這時,女子慌張的麵容展現在蘇卿瑢眼中,他頓時瞳孔一縮。


    是她....


    “住手!”


    隔著遙遙宮道,蘇卿瑢嬌聲大喝,然後抬腳快速朝他們走去。


    衣袂飄飄,袖似流雲,金冠玉冕,華麗清貴,越芷眼神茫然了片刻,有些愕然的盯著出現在她眼前的男子。


    這不是....


    宮女被蘇卿瑢這一打斷,頓時不滿起來,然,轉頭一看,立馬嚇得魂飛魄散。


    “拜見太子珺!!”


    噗通跪下去的那一刻,她聽見了自己膝蓋碎裂的聲音。


    太子珺??


    越芷呆愣的跌坐在地麵上,恍惚了瞬間,又急忙回過神,跟著宮女一起下跪行禮。


    “你...你將頭抬起來!”


    越芷愣了一下,是在叫她?


    旁邊宮女連忙扯了扯她的袖子,眼神提醒。


    太子珺問話,她在想什麽呢。


    越芷緩緩抬起頭,一張消瘦且憔悴的麵容展露出來,嘴角還帶著青紫的傷口。


    蘇卿瑢眼眶酸澀,險些掉下淚來,匪夷所思的盯著她,“芷....越芷,你怎麽會在這兒?”


    他差點叫錯名字。


    可她...她沒有死在霄雲國?


    越芷垂眸,恭恭敬敬的伏拜道,“回太子珺的話,霄雲戰敗後,奴婢被充入掖廷。”


    許久未見,再見竟是如此境遇?


    這才短短一年多,兩人的身份竟發生了如此大的轉變,一個成了地位卑賤的掖廷宮女,一個成了高高在上的翰雲太子珺。


    蘇卿瑢捂著胸口,還想問什麽,身後小廝追過來,“太子珺,小殿下吃好了,咱們該出宮了。”


    蘇卿瑢抿唇,心中複雜無比。


    但礙於現在他的身份,不該再和她有什麽牽扯。


    “....走吧。”


    越芷抬起頭,目送蘇卿瑢婀娜的身姿走遠,眼中流露出一抹驚奇之色,又有些茫然。


    他不是跟人私奔了嗎?怎麽會出現在翰雲,還成了翰雲的太子珺?


    禦書房。


    白蔚然放下奏折,眼神半眯,語氣有些怪異,“你是說,太子珺和霄雲太子認識?”


    因為白瑤的隱瞞,所以白蔚然並不知道蘇卿瑢真正的身份。


    隻以為是個有些姿色的普通百姓。


    今日聽心腹這麽一說,她倒是有些好奇了。


    “是。”禁衛統領穆梟頷首,她半跪在地上,麵色平穩道,“屬下看到太子珺似乎很驚訝的樣子,還叫了霄雲太子的名字。”


    依她所見,估計兩人還不是一般熟悉。


    她隱約覺得其中有些古怪,所以才上稟給皇上的。


    白蔚然手指敲擊著桌麵,神色淡然,微微皺眉,“蘇...姓蘇,你可有印象,霄雲的大臣中誰姓蘇?”


    能夠認識霄雲太子的,身份肯定不低。


    怪不得瑤兒不告訴她太子珺的身份呢。


    穆梟掌管宮中防控,自然不知道這其中牽扯,她搖搖頭。


    白蔚然卻是來了勁兒,意味不明的一笑,“你....


    你速去替朕查查!”


    這其中肯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是。”穆梟領命離去。


    蘇卿瑢心不在焉的回到東宮,元主夫迎上來,笑嗬嗬的問,“瑢兒,回來了,告訴你個好消息。


    殿下已經攻入青翡,估計能比預計時間快些回來呢。”


    蘇卿瑢腳步虛浮,有些魂不守舍的點點頭,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隨口應了一聲,“哦!”


    “瑢兒?”元主夫不解,擔心的問,“你累了嗎?還是宮中發生了什麽?”


    蘇卿瑢滿色微僵,他不僅在想白瑤養外室一事,還在想越芷的事。


    以至於在回來的路上,他腦子都快轉不過來了。


    “沒,沒事,爹爹,我隻是有點累,想去休息了。”


    元主夫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旁邊孫女兒又哭起來,他又急忙去哄孩子。


    蘇卿瑢坐回椅子上,近侍端來湯藥,他聞見這快要將自己熏入味的氣息,端過碗一飲而盡。


    越芷居然還活著?


    妻主是不是知道他和越芷的事情,所以刻意欺辱越芷,才把她丟進掖廷的?


    還有越星蘅,怎麽會成為妻主的外室呢?妻主....絲毫沒提過此事。


    腦子昏昏沉沉,蘇卿瑢精力不濟,沒一會兒就倚靠在床邊睡著了。


    元主夫進來,本想問問他在宮中發生了何事的,見他睡著,便不好打擾,給他蓋好被子就出去了。


    晚上,蘇卿瑢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等第二日,天不亮,他就叫來近侍小廝,“小秋,去幫我打聽一件事,”


    打聽一下桂花巷是什麽地方。


    他隱約有種預感,上次自己聞見的香氣,就是來自於越星蘅。


    桂花,他記得,從前跟越星蘅往來時,他最喜歡用的就是桂花香。


    一日後,蘇卿瑢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攥著手中紙條,他難過的坐在床榻上,眼淚四溢。


    怎麽會這樣?


    這居然是真的。


    妻主瞞著他做了多少事。


    為何啊!!!


    桂花巷。


    越星蘅捂著小腹,對前來問診的大夫連連道謝,臉上莫名有了些笑意,周身籠罩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韻味。


    小廝也高興壞了,忙起身去送大夫。


    院門口,蘇卿瑢穿著一件披風,剛要敲門。


    院門就從裏麵開了。


    喜氣洋洋的小廝愣了一下,不解的看著蘇卿瑢,把大夫送走後,轉身詢問,“夫郎,你找誰?”


    枝頭桂花送來一陣馥鬱的香氣。


    蘇卿瑢抬眼,撞見在院子裏一臉沉默撫摸腹部的越星蘅,聲音略顯沙啞,“找他!”


    小廝警惕不已,上頭吩咐過,不能讓任何人靠近公子的。


    “夫郎,你走錯院子了吧。”


    “小安,怎麽了?”越星蘅疑惑的聲音傳來,與此同時,他也走到了門口。


    蘇卿瑢站在原地沒有動,幾朵飄揚的桂花落在他肩頭,微白的麵色絲毫不影響他的美貌,所以越星蘅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


    “蘇哥哥??”


    他沒看錯吧。


    真的是他。


    蘇卿瑢難過的閉上眼眸,隨後睜開眼,勉強一笑,“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當他看到越星蘅這一刻,他就知道,事實就是如此。


    妻主騙了他,不僅金屋藏嬌,還藏的是他曾經的好友,星蘅王公。


    越星蘅驚訝之餘,有些為難,他如今這樣子,可不敢叫誰知道。


    “我...”


    蘇卿瑢抿唇,索性一把推開小廝,強行闖了進去。


    院子裏。


    兩人麵對麵席地而坐,蘇卿瑢看著越星蘅‘鬱鬱寡歡’的模樣,咬牙切齒問,“是不是她強迫你的?”


    以星蘅的性子,絕不會成為任何人的外室。


    “誰?”越星蘅愣了愣,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他還想問問,為何他得知的是,蘇哥哥跟人私奔了?


    不過瞧他現在錦衣華服的模樣,怎麽看也不像是私奔啊。


    而且,他怎麽會在翰雲呢。


    蘇卿瑢眼中含淚,眼神有些銳利,透露出些許憤怒,“就是....我的妻主,將你安置在此處之人!”


    嘩啦~


    越星蘅掀翻了手中的茶杯,一臉錯愕。


    蘇哥哥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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