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戰羯鼓不斷擂動,伴隨著千軍萬馬的蹄聲由遠及近。


    膽小的新兵蛋子不住哀嚎喊叫,軍營亂了,沒等他們鬧起來,長官已經抽刀對準這些膽小的兵丁,騷動很快被武力鎮壓。


    營帳中,溫月和巴蘇誰都沒開口說話。


    這是溫月第一次親臨戰場,不論是帳內的巴蘇,還是帳外的外邦蠻族,都是與她有血海深仇的敵人。她不由熱血沸騰,翻身竄到一側,已經握住了那一把掛在虎皮刀架上的彎刀。


    刀光劍影,銀芒嶙嶙。


    巴蘇警惕地眯眸,以為溫月起了殺心。沒等他做出應敵的姿態,溫月卻開口問:“還有沒有多餘的甲胄?”


    “嗯?”巴蘇回過神,溫月這句話是要同他並肩作戰、共同禦敵的意思……他有些不解,他精心謀劃的棋局終是被溫月打亂了陣腳。


    溫月掂了掂手上的長刀,忍住痛斬蠻敵的殺心,不解地望向巴蘇:“你在等什麽?我雖為女子,但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有我助陣,幫你禦敵一刻鍾應該問題不大。”


    溫月說話時語氣狂妄自大,下巴高高抬起,以眼風睥睨人,實在英姿颯爽,她躍躍欲試的模樣,令巴蘇哈哈大笑。他沒有嘲諷溫月的意思,相反他知道她的武藝高強,如有她襄助,定能拖延叛黨一段時間的進攻。


    巴蘇隻是沒想到,危急關頭,溫月竟願意和他共同麵對,她沒有舍下他。


    一個願意保護他的漢女……有點意思。


    真是一個奇怪的、可愛的女子。


    巴蘇丟去防身的甲胄,不再看溫月。


    溫月沒有矯情,麻利地換衣。


    巴蘇甩下溫月,快步衝出帳篷。他翻身上馬,持刀號令駐紮營地的親衛兵馬:“弟兄們!凡是背叛大夏王朝的亂黨,我們一個不留!”


    巴蘇帶在身邊的親衛騎兵統共不過一千,但他要麵對的竟是冒昆集結各部酋長的一萬兵馬,以一敵十,無非是以卵擊石,但巴蘇目光堅定,毫無畏懼之色,君王不退,他們這些同可汗出生入死的部曲又怎能後撤?


    眾人看到巴蘇出麵,頓時有了主心骨,他們鎮住了那些受驚營嘯的新兵,諸軍在巴蘇的鼓舞之下,燃起了鬥誌,振臂高呼,誓死效忠巴蘇汗王。


    溫月撩簾出帳,她提刀上馬,跟隨巴蘇的隊伍出征。也是這時,她才發現巴蘇麾下部曲的軍心有多凝固,他確實很會收買人心。


    溫月沒有說話,在場無論是誰,都是漢家的敵人,她要守護的人,唯有自己。


    戰爭一觸即發,沒多時,兩方人馬自高坡衝下,一麵策馬狂奔,一麵高聲喧嚷,對罵的雙方猶如兩湧滾滾江潮交匯,水溶於水,分不清敵我。


    戰陣被衝散,營旗被砍斷,短兵相接,頭顱滾滾,漫山遍野被鮮血洗刷,到處都是斷肢殘骸。


    屍山血海,這是真正的人間煉獄。


    溫月的鎧甲、臉上、頭發全濺滿了鮮紅的血液,她雙目赤紅,帶著無盡的殺意與恨意,四下劈砍。鮮血順著溫月冰冷的頭盔滴落,染在她的眼角,像是一滴血淚。


    溫月要把渾身的力氣都揮霍在戰場,她很卑鄙,她才不管哪些是巴蘇的人,哪些是冒昆的人,她隻是以公謀私,手癢想殺人。若非這些野心勃勃的夏人胡敵執意要入侵中原,她又怎會失去家園,她又怎會頂替聖珠公主和親出塞,她又怎會和容山隱水火不相容到這個地步。


    她失去了所有……


    濃烈的恨、憤懣的怨,都融入溫月每一次揮刀中。


    將士穿上甲胄、手持沉重的兵器,上陣殺敵本就動作笨拙,哪裏如溫月一般身輕如燕。他們及不上溫月武藝高強,又沒有她那等刺殺的敏銳眼力,待他們提刀防守時,脖頸早就被細細薄刃割喉,失血身亡。


    巴蘇不愧是草原第一勇士,明明他勢單力薄,但在溫月幫助之下,竟也能和冒昆的人馬打個有來有回。


    可時間一久,巴蘇的軍隊還是露出了頹勢,冒昆的人馬越來越多,而巴蘇的援軍遲遲不至。


    巴蘇麾下的第一大將咬緊牙關,他回頭對巴蘇道:“可汗,你和王後先走,我們善後拖延!”


    方才戰場上那麽亂,部曲們並不知道,他們許多弟兄甚至死在王後的手上。


    巴蘇不肯後撤,可沒多時,流星一般的火箭編織成網,帶著凜冽風勢,從高空墜落。觸碰上雪地的一瞬間,被冰霜滋滅,冒出黑煙。


    此地不宜久留,容不得巴蘇抵抗了。溫月跨上他的馬,反手將匕首沒入馬臀。健馬吃了痛,揚鬃嘶叫,撒開四蹄,沒命狂奔。


    溫月幫巴蘇做了選擇,巴蘇也並非優柔寡斷的人,當即勒韁控馬,往沒有被冒昆圍困的後方奔去。


    火箭還在不斷射出,凜冽如風,直逼巴蘇的後腦。就在箭矢將要貫穿腦殼的千鈞一發之際,溫月揮刀,攔下那一支鐵弩射出的黑羽箭,可沒等她放下心,第二支箭矢接踵而至,溫月為護巴蘇,一時不察,手臂被長箭刺穿,尖銳的箭矢刺破肌膚,鮮血噗一聲湧向巴蘇的後頸,滾燙的觸感令男人心驚膽寒。


    “阿月!”


    巴蘇咬牙,他一手掐住溫月的窄腰,在馬背上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將其撈到懷中。他高大威武的身軀如山一般罩著溫月,他將她護在懷裏,不容她有任何閃失。


    在這一刻,巴蘇知道眼前的小女子已經不是那個可以肆意輕慢的女子,她和他浴血奮戰,為他擋箭,她待他無比冷淡又無比柔情。


    巴蘇也收起了那些想要欺辱、戲弄的心,他不想她死,如今的他真心實意希望溫月能在草原上肆意生活。


    巴蘇扶住溫月因失血而昏迷的腦袋,任她靠在懷中。


    健馬還在不停地跑,冷風如刀呼呼地刮,割在人臉上,像是刀子。巴蘇怕溫月冷,不由躬身,佝僂了脊背,為她遮風擋雨,將她團在胸膛前。


    巴蘇意識到,他從來不會正眼看女人,可眼下,他對溫月生出了一種本不該有的憐憫,他想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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