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妞麵露難色,一步一停頓心裏猶豫不決最終還是踏進了景仁宮的朱漆大門。玉蘭正在院中給青花白玉瓷缸裏的荷花換水,見六妞來了,躬身笑著上前行了行禮道:“奴婢給華妃娘娘請安,娘娘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六妞溫聲道:“皇後娘娘可在殿內?本宮有事想要求見皇後娘娘。”


    玉蘭點點頭道:“娘娘在殿內歇息,奴婢領您進去。”說罷領了六妞進去,蘊顏此刻正半靠在榻上看書,見六妞進來行屈膝禮:“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她放下書笑道:“你來了?起來罷,快坐罷。”


    “謝皇後娘娘。”六妞起身坐在榻的另一邊,“娘娘您在看詩經啊?”


    “本宮也是閑來無事看看,本宮瞧著你似乎有什麽心事,是找本宮有何事麽?來,跟本宮說說。”


    是啊,蘊顏她總是這樣的細心柔和,總是能善於發現任何細小的末節。榻上放著一張紫檀雕百花小桌,桌上擺著青鳥琺琅花瓶,裏麵擺放著數十種不同顏色的荷花,清雅絕塵。一旁還擺放著一尊琉璃錦紋熏香鼎,裏麵熏著百合香。


    整個殿內的味道聞著讓人心曠神怡,仿佛可以讓人忘記一切痛楚。可聽到蘊顏這般關心自己,六妞心中有一番說不出的滋味兒。這個世上,除了至親,隻有蘊顏一人,除了她從未有人真正關心過自己。她內心的委屈終於憋不住了爆發了出來,她強忍著淚珠不讓掉下來,哽咽道:“娘娘,我的名字是不是真的很鄉裏鄉氣啊,他們說得對這樣的一個名字,聽著確實鄙俗不堪,這個臣妾一直都知道。”


    聞言,蘊顏溫和的麵容上有了一絲的慍色,她的語氣也不再溫柔,有些氣憤填膺道:“怎麽會?告訴本宮是誰這樣說你?本宮給你做主。”


    六妞嘴角勉強撐起一個笑容,搖搖頭道:“今早臣妾來給娘娘請安的路上,無意間聽到了頤常在和她的婢女在討論臣妾名字。她們嘲諷臣妾的名字又俗又好笑,臣妾本想著上前與她們爭辯一番,可臣妾轉念一想,她們也隻是實話實說罷了,倒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臣妾心裏確實不好過。”


    蘊顏無奈地搖了搖頭道:“這頤常在竟也如此不懂規矩,本宮方才瞧著她是個老實本分之人,卻不想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叫本宮寒心。”


    六妞起身跪地頷首道:“娘娘,臣妾想求一個恩典,還望娘娘恩準。”


    蘊顏想要扶六妞起來,六妞卻往後退了一退拒絕了,蘊顏欣欣然一笑道:“好了,先起來罷,本宮答應你。”


    六妞還是跪地不起,她深深磕了一個頭抬起頭眼淚巴巴地道:“臣妾想求娘娘給臣妾賜一名,臣妾頂著這名字不少遭受他人的嘲笑,每當有人說起,臣妾隻能默默忍受,臣妾忍了那麽久不想再忍了。”


    “這個簡單,本宮替你想一個便是。”說罷,她思緒飄然,扶麵認真思慮片刻,少頃,她心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很適合六妞的名字。她盈盈一笑道:“不如就叫琇瑩如何?《衛風·淇奧》中寫“有匪君子,充耳琇瑩”。琇乃為寶石。瑩意為光亮透明。都是很適合你的字。”


    “琇瑩多謝皇後娘娘賜名!”六妞聽罷連忙喜笑顏開,磕頭謝恩道。從今以後,她就叫候佳琇瑩,不叫什麽六妞了!有一個新名字,這比當初她封妃時還要高興。她以後不再是那個人人聽見名字都要嘲諷幾句的鄉村土妞了。皇後娘娘當真為她的再生父母,她的恩情怕是無論如何也還不清了。


    皇後娘娘總能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在她身邊狠狠地拉她一把,把她從無盡的深淵中拉了出來,讓她可以出現在有光的地方。從前她的父親需要治病錢的時候,她唯一的女兒夭折需要安慰的時候,她被人嘲諷名字土的時候,這些恩情她會永遠記在心裏,至死不忘。


    “好了,你快起來罷,以後有本宮給你撐腰做主,沒有人敢再嘲笑你。”她的笑容是那樣的溫柔可親,溫潤如玉,是那樣的霞明玉映,嫣然若曦。琇瑩起身又到榻一旁坐好,蘊顏拿起一塊岫玉瓷白盤中的糕點遞給琇瑩道:“本宮記得你從前最愛吃的便是這道牛乳豆沙棗泥糕了,來,小廚房新做的,嚐嚐。”


    琇瑩覺得實在是感人肺腑,這輩子從來沒有人記得她愛吃什麽,皇後娘娘她竟然會記得。她之前隻是在皇後娘娘麵前提了那麽一嘴罷了,原來她便記下了自己最愛吃的便是這道牛乳豆沙棗泥糕。她熱淚盈眶,心中感動不已,她接過糕點小嚐了一口道:“這宮裏也隻有皇後娘娘您記得臣妾愛吃什麽……皇後娘娘待臣妾這樣好,臣妾都不知說些好了。”


    “都是自家姐妹,本宮能待你們一時好便是一時好,希望各自珍稀我們姐妹之間的緣分。隻有本宮能讓你們在這深宮之中感受到溫情自在,你們孤身隻影心中也不會覺得寂寥落寞了。而這便是本宮唯一的初衷。”


    蘊顏一番感天動地的話讓琇瑩內心久久不能平息,銘感五內。六宮能有皇後娘娘這樣的主子,便已然是她們最大的福氣,更是三生有幸,上天眷顧。如此胸襟,如此氣魄,更不能為常人所有。


    她也曾埋怨上天的命運不公,可獨獨蘊顏擁有得到的一切,她從未覺得有什麽不公。蘊顏是值得得到一切榮耀的,換做他人她或許會嫉妒他們,但是絕對不會嫉妒蘊顏。


    因為這是她應得的——好人自有好福報。


    蘊顏的存在就好似是一束光,隻要有她在的地方,不論那裏有多麽的黑暗絕望,都可以被她點亮萬家照亮黑暗的絕境,人人都可以獲得新生。在琇瑩的心中蘊顏就是這樣的聖神而又高尚,無人替代。


    “娘娘,您這樣想臣妾心中感動不已,可別人未必會領您的情,就好比那如貴人,臣妾覺著她絕非什麽良善之人。從她搶您的夫君這件事就可以看得出來,娘娘您的好心未必就會有好報啊,臣妾怕您會受到傷害。”突然,琇瑩滿臉憂心忡忡開口說道。


    蘊顏道:“本宮知道你心直口快,是個直心眼。你如此為本宮考慮,這些本宮全都明白,茹嫿她的心思本宮不是不知道,本宮也隻是在給她一個機會罷了。不過本宮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日後你且記著對他人一定要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否則,不知何時會給自己引火上身,知道了麽?”


    琇瑩點點頭鄭重承諾道:“是,臣妾定當謹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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