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橫舟相連阻斷水道!那白鵝賊要跑!”


    “千萬不可放走賊人!”


    河渠口,張豐站在岸上大聲呼喊,兩岸各有百餘人奮力采伐蘆葦,這些蘆葦紮成筏子足以填塞河渠。


    隻要賊人大船敢來,渠口水麵不僅有密密麻麻堆積的蘆葦筏子,其中還固定著陳舊小船,這些小船三三兩兩以繩索固定在一起,又丟下碇石,就不是大船輕易能衝開的。


    一旦大船停陷,兩岸隻需要縱火引燃蘆葦筏子,賊人的大船又能抵抗多久!


    張豐急聲督促,渠口舟船相連堆積在一起,兩岸勞作砍伐蘆葦的人來不及紮更結實、龐大的蘆葦筏子,隻能將一捆捆蘆葦投入渠口水麵。


    一些經曆過水戰的人更是焦慮,如今明知道短板失誤,可他們隻是一夥結伴逃難的貧困百姓,哪裏有那麽多草繩、麻繩能用?


    現在是春季,周圍根本就沒有合適搓繩子的草束!


    去年殘存至今的枯草又幹又脆,根本無法搓成草繩!


    四百人左右的丁壯們就這樣爭分奪秒,想要一舉堵死渠口水麵……哪怕堵不死,隻要看起來像水道淤塞難以通行也可以。


    隻要拖住,時間越長,他們能在渠口水麵製造更多的淤積障礙物!


    直到真正堵死!


    不止是張豐,一些頭目也很是焦慮,督促著身邊親族鄉黨。


    隻要堵死渠口,殺不殺白鵝賊不重要,能否自證清白也不重要,賊人棄船而走逃出生天更不重要。


    重要的是,船裏的財貨!


    幹渠深處,張定指揮運船漸漸開始加速,隨後是第二艘、第三艘與烏篷船。


    張定負責衝開河麵障礙淤塞雜物,他的船速隻會越來越快,故三艘船彼此也會拉開距離。


    以避免衝撞失敗,己方大船彼此連鎖碰撞。


    張定也經曆過水戰,不能說經驗豐富,但也見識足夠。


    距離越近,就見對方製造障礙堵塞航道的同時還在幾艘船拖到岸上,正往船上裝載、紮綁固定成捆的蘆葦。


    這是原始簡陋的火船,對方要以火攻反製!


    已然看明白了,若不能直接衝開,對方就會將兩岸的火船推下,從兩翼裹著大船進行焚燒!


    一旦起火煙氣彌漫,水手驚慌,劃船秩序也將混亂,舟船會失去調度。


    舟船起火,水手爭相逃命,輕易淪為獵物。


    所以衝擊的機會隻有一次,衝不過去就要麵對火攻,這艘船若被火攻就成了最大的障礙物!


    張定想到這一點,當即兩手各握一支青紅短旗對後方做交叉旗語,等宣良旗語回複後,張定當即呼喊:“降速!”


    三艘船紛紛減速,停在渠口三裏處。


    黑熊、宣良也抓桅杆繩索跳蕩到前船,一起登上雀室木台觀察。


    他抬頭看桅杆頂端的風向標,是輕微東南風,更東一些。


    宣良也是觀察風向標,又看渠口淤積的障礙物,側頭問張定:“何不一鼓作氣?”


    “我怕衝不過去,遭受火攻,反倒連累渠帥。”


    張定語氣裏沒把眼前障礙當一回事,隻說他眼裏的重點:“舟船受阻,必壞渠帥大事。就算殺散賊人,也於事無補。”


    宣良聽了點頭,他不覺得對麵這四五百烏合之眾有什麽像樣的戰鬥力。


    隻要自家渠帥禦使鬼神,強大無匹的道兵自會出沒各處,將對方徹底擊潰。


    能憑空顯形出現,消失後又能從其他地方出現……在宣良眼裏,這或許是一種神出鬼沒的閃現神通,也可能是一種用來趕路、跨越障礙物的必要隱身法術。


    總之,這幾百個人連像樣盔甲都湊不齊十幾副,武器也是農具為主……甚至廉價好用也容易取材的竹矛都無,這種層次的敵人,連山越都不如,真的很難引起宣良的重視。


    自家渠帥是要去許都做大事的,沿途自然要低調一些。


    可偏偏這夥賊人不知死活,實在是沒見過這樣積極求死的。


    黑熊觀察片刻,開口:“張定判斷的有理,我不想損失一艘船。這樣,取魚油柴草,再取兩匹粗麻布,給我做一些縱火的火把。與其等他們縱火燒我的船,不如讓他們多采蘆葦,正好盡數燒光!”


    不需要找水手做縱火的死士,入夜後他有的是辦法燒掉水麵的蘆葦,以及對方擺在兩岸的火船!


    隻是隨著天色漸暗,冷風吹刮時竟然淅淅瀝瀝開始降雨。


    雨珠落在甲板,宣良、張定齊齊扭頭去看自家渠帥。


    黑熊隻是挑動眉梢,不以為異。


    沒什麽好慌的,大不了丟船突圍,有黑仆從斷後,黑武士跟隨左右開路,摸黑走夜路他就沒怕過誰。


    除非曹操大軍駐屯在側,要麽被精銳官兵包圍截殺。


    雨水越發密集,達到了中小雨規模。


    渠口的四五百人無處避雨就那麽泡在雨水裏,不甘心淋雨的一些人冒雨搬運蘆葦束以搭建避雨居所,他們連夜劃船穿過彭城,稍作修整又追運輸船隊。


    也就綴在船隊後麵時稍稍休息了片刻,中午沒吃過飯,肚子空空爭分奪秒砍伐蘆葦堵塞水道……又餓又累這夥人頓時就生出怨氣、懊悔之意。


    張豐看在眼裏也是沒辦法,誰能想到這陰天會突然下雨?


    雨水降下,已經失去了煙火攻擊的條件,缺乏登船繩索、器械的他們更是被動。


    雨水紛紛揚揚落在莊園內,莊園內大小丁壯已完成武裝。


    陳登勢力的迅速瓦解,對薛州也有些好處,那就是帶走了足夠多的鎧甲、軍械!


    各家子弟在屋舍內等候,主事的人聚集在薛州大院廳堂吃著狗肉喝著小酒,等著雨停。


    莊園也養了十幾匹馬,冒雨往來,將偵查來的信息匯報給薛州。


    白鵝賊追逐船隊實屬正常,薛州一夥人並不顧慮這夥白鵝賊。


    新崛起的這夥人能有什麽像樣的底蘊?


    算起來,自己這夥人論器械裝備,與下邳駐防的劉岱所部一樣,沒有本質區別!


    入夜雨幕遮蔽視野,莊園內的騎馬斥候不得不近距離偵查。


    如果這支船隊突然破圍跑了,那莊園上下豈不是白白錯過這筆橫財?


    一名青年斥候控馬緩慢走在爛泥裏,一時迷路,就在他靠近渠邊蘆葦叢將要分清楚南北方向時,突然黑武士出現,馬兒驚詫長嘶,騎士反應不及跌落爛泥雨水裏。


    他剛要爬起,黑武士雙手握持環首刀劈斬,一顆腦袋滾落在地。


    黑熊這才召回卡片,此刻他身披蓑衣鬥笠左右觀察,靠近舟船的人都會遭受攻擊。


    明明自己走的時候沒有回應薛州的呼喚挽留,行為很是粗暴缺乏禮貌。


    這個人涵養再好,也不可能派人來關心自己安危,既然這樣主動,索性就別走了。


    激化矛盾什麽的,真沒什麽好怕的。


    隨著對黑武士的了解,以及人心麵對死亡時的恐慌,他已經明白這些沒有士氣波動的黑武士有多麽恐怖!


    隻要自己沒有根據地,持續流浪作戰,時間過的越久,自己越是無敵的!


    宣良、張定打仗打了十幾年,更清楚能隱形時能穿越障礙作戰的黑武士有多麽可怕!


    再堅固的城池,隻要悄悄摸到城門處招出黑武士,這些突然出現在城頭的黑武士意味著什麽?


    城池如此,營壘如此,豪強塢堡、地主大院也是如此。


    生活起居無險可依的權貴,自然是脆弱的。


    脆弱、輕易就能抹殺消除的權貴,算不得權貴。


    隨著黑武士形體消散,逃跑的馬兒又折返回來,圍繞著斷頭騎士踩踏泥漿。


    突然兩名黑武士再次顯形,一左一右齊齊將環首刀紮入馬匹脖子,腥熱馬血強勁噴湧四濺,掙紮片刻周圍染紅周圍。


    隨著馬匹栽倒反抗不再激烈,披甲黑武士上前補上最後一刀。


    黑熊也投放兩枚黑法力,斷頭騎士軀體消融崩散,原地留下衣裳、皮甲蓑衣、小盾、環首刀以及一雙野豬皮縫合的粗糙鞋子。


    而另一枚黑法力融入死馬軀體後又被彈回黑熊手中,隨即又是三枚黑法力一起投出,融合片刻依舊被彈回。


    見三枚黑法力無法煉化馬屍,黑熊也就放棄,左右觀察,哪怕蘆葦叢裏有些異動,也會甩卡過去招出黑武士偵查。


    他腳下船艙內生著兩盞魚油燈,新舊水手穿著皮甲休息,氣氛沉悶。


    陳陽缺乏指揮經驗,他這個船頭調回中間運船,他正擦拭縫合、塗抹幾層大漆的皮甲,這皮甲底材不算好,是不平整的鱷魚皮。


    表麵的大漆塗抹的也不均勻,大漆質量也不好,讓這件皮甲看著與精良、可靠之類的詞匯扯不上關係。


    作為徒屬部曲,陳陽也參加過幾次戰鬥。


    但每次都是跟著大隊前進或轉移,沒有經曆過廝殺格鬥,做的多是搬運體力工作。


    唯一的殺戮,還是活活咬死了故主。


    即便這樣,他也不準備束手待斃。


    渠口,沒有可靠生火的燃料,更無避雨的堅固居所。


    張豐與找來的七八個頭領擠在蘆葦束搭建的避雨棚下,眾人情緒低落,不情不願。


    除了一些出發前帶了幹糧的人,絕大多數人饑腸轆轆。


    這跟預期計劃很不一樣,原本計劃很簡單,就是吊在船隊後麵,入夜前吃飯補充體力,然後乘夜襲殺奪船。


    沒想到這支船隊午後時分轉航進入一條幹渠,更沒想到會下這場不大不小的雨。


    對方大船就在那裏動彈不得,可己方又能有什麽辦法?


    爬不上去,也失去了火攻威脅。


    一時間沒人開口,一個與張豐關係還算好的頭領就勸:“現在許多人生出怨氣,白鵝賊躲在艙裏避雨吃酒,等到天亮雨停,我們如何能是對手?若這雨連著下,我們難道就這麽死撐著?”


    他這一開口,也就有人跟進:“我這有人擔憂妻兒,梁人跟徐淮人合在一起隻會越來越多,就怕什麽都沒拿到,還保不住妻兒。”


    張豐身心疲倦:“還有什麽要說的?”


    “張兄,別說明日了,今夜也難長久。你帶領弟兄們追下來求的是財貨,可弟兄們若死的死病的病,能散的也散了,拿到財貨又有什麽意義?”


    一個後續依附的頭目開口:“現在退吧,回去說些好話壞話,最好讓梁人、徐淮人也來吃點苦頭。”


    張豐要開口,黑夜裏誰也看不清楚誰,另一個頭目就在他前麵語氣不怎麽確信,略疑惑說:“我似乎見過那個叫張俊的魯國人,可能是呂溫侯故吏,也可能是陳家門生。這人用的應是假名,徐淮人裏不乏呂溫侯、陳家兵卒,若合攏為一,梁人做爪牙,我們的妻女恐怕就不再是我們的了。”


    “既然諸位兄弟生出退意,我自不會為難、強迫諸位弟兄。”


    張豐聲音變色:“趁著雨勢,一起撤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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