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黑雲搖櫓貼著泗水北岸逆流行船。


    北岸逆水行舟時受到的阻力相對小一些,黑雲不清楚為什麽會這樣,隻是祖祖輩輩經驗就是這樣。


    他搖櫓辛苦,兩個兒子一左一右也拿船槳劃動,彼此都能節省氣力。


    而張定所督運船升滿帆,從後漸漸追上,隻是超過時甩下繩索,拉著這艘小船逆流而上。


    下邳城內,劉岱翻閱平虜將軍徐琨用印的公文。


    徐琨很厲害,孫堅時期這個外甥就是親族左膀右臂之一,現在地位、實力僅次於孫權,地位還在豫章郡守孫賁之上。


    宣良坐在下首靜靜等候,隻要擺出公文,那他代表的就是江東方麵。


    孫曹兩家出於長遠發展,目前誰都離不開誰。


    何況就算翻臉,誰也拿誰沒辦法,反而要分兵防備。


    人力物力有限,孫權現在急著討伐黃祖,曹操正窺伺河北,若不能咬下一塊肉,那內部就會出現問題。


    雙方都需要的情況下,那關係自然是親如一家。


    如陳登那樣自負才能搞不清狀況的,才是自尋死路。


    若當年孫策不死,那陳登自有一番用武之地。


    宣良一點都不焦慮,自家渠帥也對劉岱做了分析。


    你可以懷疑劉岱打仗的本事,但你不能質疑這個人對曹操事業的忠誠。


    衡量片刻,劉岱說:“招募城內壯士也不是不行,但要寫一份文書給我。詳細講述三番遭遇白鵝賊之事,這樣我轉呈許都時也有說辭。寫好文書,快去召集人手,城中不可逗留、宿夜。”


    劉岱說著看一眼自己的主簿,主簿會意,起身引著宣良去一側的偏室書寫文書。


    主簿回來,就見劉岱輕笑:“這人也是不走運,這白鵝賊如何了?”


    “想來缺乏器械,不然何懼江東大船?”


    主簿說著也是麵帶憂愁,白鵝賊順水而來,速度實在是太快,根本來不及詳細調查和驗證情報。


    隻知道這夥賊人很猛,初戰就斬殺了半夜攔截水道的下邑尉,隨後就是包圍蕭縣索要錢糧,過彭城時焚燒倉儲擾亂吏民。


    現在一路殺到下邳……其實也沒必要太恐懼,就怕對方突然打破某處縣邑,獲取足夠的器械,並裹挾更多人口。


    就現在彭城、下邳的情況,白鵝賊盤踞不走的話,那各處殘存的聚落、莊園根本擋不住。


    不加製止,就有可能發展為另一個屯帥。


    就現在徐淮之間,多一個屯帥就多一分變故,這不是什麽好事情。


    可若是出兵截擊圍剿白鵝賊,一舉成功尚好,就怕對方頭目逃亡,侵擾泗水敗壞漕運。


    劉岱察覺主簿的心思,不等繼續說就抬手阻斷,說:“此小賊也,實不足慮。今曹公大軍駐屯陳留,此方為要事。我若動,則東海昌豨難免生亂,此禍不小。”


    “將軍高見,隻是仆恐白鵝賊抄掠吏民,殘害淮泗黎庶。”


    主簿小心翼翼觀察劉岱態度,繼續進言:“如若招撫,則兩難自解也。”


    “若能輕易招撫,又豈會逃離原籍?去看看這位平虜將軍麾下的從事。”


    劉岱說著哂笑,就打發主簿去檢查宣良的文書進度。


    仿佛在笑主簿有些一廂情願,除非現在與上遊駐屯彭城的王忠聯手前後夾擊,斷了白鵝賊突圍的希望,否則這些人不會輕易投降。


    剛作亂就投降……直接砍光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後續的反賊,也不會把這夥沒韌性、恒心的反賊當同類。


    隻有打生打死頑強抵抗確實難以剿滅的,才有談判招降、編為外軍的資格。


    白鵝賊的領袖如果不是那麽愚蠢,現在隻有兩個地方可以安身,一個是去東海、琅琊投奔昌豨、臧霸,成為這些大屯帥麾下的小屯帥。


    這些屯帥並不在錯役製的囚籠之內,不管陶謙、呂布還是如今,這些屯帥就紮根在那裏。


    能為朝廷抵擋青州袁譚的攻勢……若是有朝一日朝廷兵馬調過去,也有可能遭受這些屯帥反擊。


    第二就是去淮南投奔劉馥,劉馥單騎入合肥,恩威並施,淮南得以大治。


    許都朝廷實在是分不出更多力量,也不想刺激江東。


    有意妥協之下,劉馥得以享用最大權限來治理淮南。


    目前淮南自治休養,人口持續恢複。


    若其首領真愚蠢的要在淮北立屯,那前線戰事結束,順手調兩支軍隊就能輕易蕩平對方。


    在淮北用兵,不會刺激淮南士民與江東方麵。


    所以劉岱一點都不著急,他曾是司空府的長史,留在許都時也是參讚朝政的人物,目光閱曆遠在眼前這位主簿之上。


    維持徐州、江淮大致穩定,不使前線分心即可。


    也不是不算賬,時間到了,自會清查處理。


    故而,穩定高過一切。


    天色漸漸昏暗,下邳水門開啟,小船前後相連,宣良站在船頭。


    這支小船隊運人出城後就調頭經水門回城,並未駛出護城河道,所以大小近百人帶著簡單行囊向岸邊兩艘運船走來。


    “渠帥,前後招納甲士三十七人,其中十二人孤身,餘下攜帶家室相隨。”


    宣良臉上沒有什麽笑容,講述說:“其中十七戶人家在城中有屋舍,也都割舍贈給了城中的孫姓主簿。這孫主簿也出力甚多,所以仆要支取五金以贈孫主簿。獻出屋舍的十七戶人家,供應其家室米糧布帛之外,未來分配屋舍也當優先照顧。”


    “這是應該的,黃金布帛你自取用,安排他們上船。”


    黑熊說著扭頭看陳陽:“立刻烹煮飯菜,務必人人飽餐。”


    “是!”


    兩人拱手離去,黑熊則拿起宣良送來的三卷竹簡,這是招募的這批人名錄信息。


    單身的十二人信息簡單,每個人就一支竹簡,有籍貫、姓名、年齡、服役履曆,以及簡單的品德評價。


    三四十個字,就能概括一個單身老兵。


    攜帶家室的,則需要兩到三支竹簡,要記載家室的人數、姓名和年齡,有特殊屢曆的也要記錄。


    隻是竹簡打磨的並不是很光滑,其上隸書文字書寫時墨跡會有細微的擴散,導致字形筆畫稍稍臃腫,不利於黑熊辨認。


    但都是人名和常見文字,勉強還是能讀懂的。


    這次招納的老兵平均年齡接近三十歲,有家室是正常的,把家室丟在下邳,才是對甲士不負責,對自己安全、事業不負責。


    上一次招募水手找的都是十六七歲的未婚男子,年齡大一些也收,隻要沒有家室拖累即可。


    看完三卷竹簡,沒有讓他眼前一亮的人物,這批人返回下邳生活最大原因就是籍貫在這裏。


    陳登又是去年死的,部曲瓦解,要麽留在陳家幾處莊園裏屯種,要麽解散各歸本籍,再要麽去合肥投奔揚州牧劉馥。


    所以流落民間的老兵數量不算多,若沒有意外的話,再過一段時間,就會被強征編為士戶。


    也就是說這種危機感下,宣良跟這些老兵也能算是一拍即合。


    江東再怎麽說,軍屯時吏士是跟家眷生活在一起的;主將調任哪裏,軍隊會帶著家眷一起轉移。


    不像曹公麾下,從主將到底層士兵,基本上都是男女分居兩地。


    妻兒當人質集中管理參與屯種,丈夫在外打仗做苦力修路築城……還不如古惑仔,倒是比日軍的遭遇好一些。


    夕陽在側,兩艘運船甲板上支起鍋釜開始燉煮米粥。


    第三艘運船也趕在天黑前順利返回,舟船停穩,就有水手將繩索拋過去,張定抓住就跳蕩回來。


    他看著甲板上負責煮粥的女人,還看到一些孩子,不由皺眉。


    快步登上雀室木台:“渠帥,他們集議後願意同行,希望我們在前,他們在後。此外,仆過渠口時,見薛州率部曲收死屍,皆斬頭顱,似有報功於郡縣之意。另外,薛州似乎命人砍伐桃林,仆遙遙觀望時,感覺桃林不似昨日寬闊。”


    張定本不在意薛州砍伐桃林,但自家渠帥執意要去觀賞桃花,回來後就變出仙桃分賜眾人食用。


    說明那桃林應該也有些神異之處,卻被薛州砍伐,張定本能的不喜,覺得薛州這是自尋死路。


    “暫不去管他,他們什麽時候能到下邳?”


    “說是今夜子時前。”


    “飯後啟程,伱去找宣良,選十五名甲士,連著家屬也帶到你船上。回去後從中選出三名伍長,明日帶他們來我這裏,各賜桃吃。”


    黑熊說著見張定欲言又止:“還有什麽要說的?”


    “是女眷。”


    “生活起居的確有些不方便,但以後就是同僚鄰裏,彼此相互照顧吧。起碼船上那麽多布帛,我總算能給你們縫製新衣服了,一日三餐,也有女人操勞,這是好事。”


    “是,仆會嚴厲告誡下麵人。隻是新舊之間起了衝突,懇請渠帥公允執法,從嚴處理。”


    張定說著也是麵有不忍之色:“船上老人太久沒見過女人了,這是要殺他們啊。”


    “我明白你的顧慮,回去排班時最好隔開新舊。”


    黑熊觀察甲板上的七八個人,回頭對張定說:“我招募的是甲士,明天賜桃收攏人心後你就分配鎧甲兵器給他們。這樣舊人急躁,麵對人家丈夫手裏刀劍,我想他們會清醒的。”


    “是,仆明白。”


    張定聽了稍稍安心,也就幸苦今天一個晚上。


    等明天甲士重新武裝後,老水手們自然會衡量輕重。


    討論結束,張定告退去找宣良。


    黑熊則拿木炭塊繼續在麵前木板上書寫,是本月的日曆,今天是建安七年三月初七丁酉日,自己來這個世界的第十二天。


    奮鬥十二天,有了一支船隊,麾下男女兒童二百人。


    還有黑武士兩具,仆從五具,陰幹馬一匹。


    總結目前的家底,黑熊又想到了淮南的名人,既然要走淮水,記憶裏袁術似乎就是在淮南敗亡,這麽有名的人,屍體應該葬在淮南一帶,還是臨近壽春的地方。


    也不知淪為塚中枯骨的袁術是完整的,還是被朝廷破棺摘了腦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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