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淅水河畔。


    鎧甲、軍械堆放在邊上,男人們協作分解大小野豬,孩童們則在河畔反複清洗下水內髒。


    十幾名資深甲士仔細剔骨,所有的骨骼都要剔除集中存放。


    黑熊為了增加洗練、召喚的成功概率,甚至喪心病狂的要求剝皮。


    岸邊石塊堆疊圍起一個小圈,底下鋪了一層野豬皮,各處剔肉後的骨骼就被投入這裏。


    隨著最後一些碎骨投入石圍,黑熊就指揮道兵將餘下野豬皮蓋了上去。


    黑熊騎乘陰幹馬駐馬一處險峻山梁之上,靜靜眺望北麵關中蒼茫大地。


    對他來說朝發夕至,可對整個遷徙隊伍來說這是七八天的路程。


    甘寧緩緩點頭,蹙眉:“這人不好殺。”


    這位被殺,無數人會被連累誅殺。


    秦嶺與關中平原之間地形落差、變化很大。


    甘寧點著頭,琢磨曹操、劉表、劉備以及袁紹這幾個人之間的關係變化。


    就任當年一口吃掉徐州兵一樣,曹操的錯役製度,終究是以許都朝廷的名義在推動。


    他來見黑熊時,穿寬鬆衣袍,腳踩屐履,整個人一塵不染。


    如果真發生小概率事情,讓劉備攻入許都解救朝廷。


    營地內有什麽東西,他自會盡力補充給甘寧。


    營火在側,一張牛皮地圖鋪開擺在甘寧麵前,是黑熊記錄的沿途城邑。


    “甘司馬先安置部伍,校尉日暮時能歸來。”


    “這件事情,你我可以相信曹操的判斷,許多河北官吏來投荊州也是佐證。今年北方中原大旱,天氣燥熱氣血淤積,不利於養病。袁紹死訊傳來,就是劉豫州起兵北伐之際。”


    太多的人,缺的隻是一個證明能力的平台和機會。


    幾天晾曬,這些草廬已經幹燥。


    甘寧也不嫌棄,轉身從屬吏手中接過木盤,雙手端著鄭重交到劉曄麵前:“長史,此我部名冊,今到四百七十六人,另有百餘人後續能到。”


    “此去關中,我怎麽敢聽信旁人見聞?”


    遠遠眺望,上林苑中很難找到建築群。


    帶著一點遺憾,黑熊調轉馬頭開始返回……甚至不需要下什麽陡坡,沿著山梁舊路返回就行了。


    許都朝廷兩道晉升詔書,就能收編。


    所以沿途的武關、商縣、上雒縣三個據點必須拔除,這能獲得寶貴的補給和人力。


    可能是黑法力積攢不夠,也可能是方式不對,連著過了幾天,黑熊都沒能成功洗練、召喚出一頭陰幹野豬。


    屁股、大腿磨得有些疼,卻沒有磨破或起水泡。


    劉曄嘴上說著,雙手接住轉手遞給自己的屬吏舒羽,舒羽是揚州治中蔣濟的屬吏,被劫持至此,一家人要吃要喝,隻能出仕效力以換取一份不算豐厚的俸祿。


    那自己、甘寧這一千人幾乎跑不掉。


    黑熊在甄宓協助下脫卸皮甲,甲內衣衫汗跡染濕黏在一起:“這種事情目前也就我合適,其實我也不想這麽辛苦。若不爭,今後你我隻剩下出走中原,流落蠻夷一條路可走。”


    “興霸率眾相隨,我自不敢辜負。偵查關中,非我親去不可。”


    他現在缺各種東西,部曲擴充了一倍,缺乏鎧甲器械,也缺整齊的軍服,就連鍋碗之類生活器皿都缺。


    此時此刻,武關道北半截。


    就連遙遠處的鹹陽,此刻隱約都有個輪廓。


    關中大亂李傕郭汜爭相混殺,但上林苑區域依舊是百姓的禁區,少有人煙。


    黑熊詳細交待自己的底線:“眼前配合劉豫州北伐,實際上是他打他的,我打我的;若能配合,那就合兵作戰,但我們不聽他的軍令。他要與曹軍交鋒,以全盟友之義;而我們,一是揚名,第二是借此練兵,尤其是我,從未帶過兵,需要磨煉。”


    進入關中後,關中各部豪帥麾下的騎兵就是很讓人頭疼的東西。


    一路疾馳,星月懸空時他才返回析縣。


    懷著心事,她伺候黑熊沐浴。


    目光自東向西環視,先是霸上、驪山、藍田縣、白鹿原、杜陵,以及視線遠處東西走向高低起伏的龍首原。


    析縣城邑內,劉曄指引甘寧所部,指著一片搭建好的草廬營地說:“甘司馬所部營地在此,校尉臨行前囑咐,營中物資凡是甘司馬所需,命我極力補充。”


    甄宓聽了默然無語,她才十九歲,父兄早亡。


    鍾繇恢複關中以來,上林苑廣袤區域內林木相連,兩漢宮院、道路已被林木蠶食。


    劉曄不是喜歡耍弄權柄折騰人的人,何況他也能看出來,甘寧不好惹。


    甄宓翹首等候,見他風塵仆仆心生不忍,語氣埋怨:“郎君事事親為,還要劉子揚等人作甚?”


    逢紀,顯然是支持袁尚的,與河北人同一個立場。


    現在沒時間建造獨輪車之類,所以整個遷徙隊伍除了鎧甲器械外,能運輸的糧食有限。


    黑熊抬手在宛口,也就是葉縣一帶點了點:“這也是我們的機會所在,曹操知曉劉景升秉性,也知劉豫州底細。故劉豫州北伐,曹操隻會分兵拒守。他能預料劉豫州,卻難料你我。”


    隻有去關中的那極小半截路很是陡峭,地形落差太大了。


    目光再向西,就是秦嶺腳下廣袤蔥鬱的上林苑區域。


    那麽多人看著,劉備必須為盟友做點什麽。


    許多村落已成了廢墟,殘存下來的城邑、鄉邑也都是元氣大傷。


    哪怕不可能長生,可未來執掌大權的人,為了那渺渺不可察的希望,會傾盡所有手段。


    他挑不出明顯的差錯,就問關鍵:“校尉出兵宛口,意在許都?”


    為了防止許都朝廷失控,曹操留在許都的守備部隊則負責配合潁川人綁架、監控朝廷。


    不管是不是真的,單論劫持,他不如黑熊。


    “意在許都的是劉豫州,不是我。拿下許都,劉豫州將有席卷中原之勢,這對伱我很是不利。”


    隻要掌握可靠的反騎能力,就能立足!


    就等入夜後嚐試洗練……活人太脆弱了,訓練成兵的成本也太高了。


    對於活到六十歲、七十歲而死,以她、以黑熊這一批亂世中長大的人來說,這種壽終正寢的例子太少了。


    可甄宓聰慧,自然清楚黑熊掌握的異術意味著什麽。


    進軍順利,就占據長安城;若是不順,就盤踞秦嶺與關中各部周旋。


    不止是黑熊,就連她也有可能被吃的一幹二淨。


    甘寧也還是疑惑,就說:“某深知劉景升為人,自不肯出全力襄助劉豫州。隻是劉豫州也會保存實力?”


    所以,不想死的太難看的話,別想著幫劉備攻占許都、解救朝廷。


    好好對待河北的盟友,荊州的盟友才會真正信賴他。


    雖然沒有攪合進二袁相爭,但許攸之後,河北荊州人以逢紀為首。


    這一路上缺乏帳篷,補給也不足,所以吃了不少苦。


    甘寧耐心聆聽,他已經聽過河北二袁被劫持的流言。


    以至於野豬皮腐爛生蛆,當甘寧督率部曲沿著淅水而來時,就見岸邊許多孩子拿蛆做餌,在河邊捕魚。


    隻要有許都朝廷的背書,那各地受錯役製度綁架的駐軍、家眷,自然會毫不猶豫的支持劉備。


    這年頭文武雙全的人太多了,明明一身肌肉滿腔雄心壯誌,卻被壓製隻能屈身當個謀士的例子太多了。


    幾乎不用想,隻要劉備擊破許都守備部隊,在朝廷公卿支持下,之前擊敗、俘虜的軍隊頃刻間就能被劉備招納。


    目光再向西,就是神奇的秦嶺北麓,仿佛刀劈一樣齊齊整整。


    可惜他沒看到長安城輪廓,兩漢長安城在龍首原北側,臨近渭水。


    很想繼續向北偵查長安具體情況,但營地缺乏韌性,真遭遇事情,是沒有反抗能力的。


    拒絕收編,自會惹來劉備的圍剿。


    甘寧也不再推辭,當即指揮新舊部曲上前分配草廬。


    甘寧點著頭,從河北逃回來的那些領兵校尉、縣令長之類的,多是荊州籍貫。


    但終究是有人煙之所在,可以為遷徙隊伍提供各種幫助。


    黑熊還有船隊協助遷徙,甘寧還是借蘇飛的人情才能將新招募的部曲帶到築陽;在築陽匯合舊部後,步行趕到析縣。


    “夏侯元讓?”


    一路疾馳,曲曲折折大約接近六百裏山路。


    甘寧反複思索前後,天下各方勢力都是彼此影響的。


    就算沒有這方麵的能力,給了平台,許多人也能練出來!


    甘寧今天也沐浴一番,帶著部曲在淅水河畔幾百人光屁股狠狠洗的幹幹淨淨。


    她的生命曆程裏,親友熟人多數是時疫染疾、饑餓、兵匪過境而死,絕大多數都是非正常死亡。


    甘寧思索片刻,就問:“袁紹今年必死?”


    這樣粗略沐浴,又換一身甄宓縫製的新衣服後才清除了一身汗氣。


    將黑熊像吃魚膾那樣切片吃了,也是有可能的。


    “他也是不得已,今客居荊州寄人籬下,手裏就這麽點兵馬,豈敢輕易折損?說到底還是劉景升不肯盡力,若借一萬兵,劉豫州必然放手一搏。”


    看著甘寧,黑熊說:“此去中原,第一是揚你我之名。欲揚名,殺曹軍大將、重挫其軍即可,也能震懾曹操,使他不敢傾力攻伐河北。”


    龍首原阻隔視野,他自然看不到長安狀況。


    這個速度不算誇張,武關道驛站係統完善的時候,信使急遞也能跑個日行五百裏。


    哪有什麽浴桶,隻有一盆熱水,甄宓卷起袖子用濕巾幫黑熊擦拭脊背。


    絕不要小覷甘寧,甘寧以鬥將而出名於世,這不意味著甘寧隻是一個單純的鬥將。


    待安置好部曲,他就隨劉曄到僻靜處交底,討要目前急需的布帛、糧食、鍋碗之類。


    何況戰爭這種事情變數太多難以預料,劉備三千多人北伐,未嚐沒有橫掃各路曹將的可能性。


    就算親臨一線,其左右部屬、衛士必然會拚死保護。


    正麵決戰時攻殺,幾乎不可能成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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