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鎮南將軍幕府。


    蔡瑁死訊傳來,對蔡夫人來說無異於天塌。


    這麽多年下來,她與劉表之間也有感情積累。


    可劉表終究六十歲了,彼此又無子嗣,所以夫妻感情雖有,卻不是那麽的牢固。


    就在蔡夫人驚怒之際,諸葛亮帶著文書入城來見她。


    堪堪二十九歲的蔡夫人白粉敷麵,捧著紙張文書細細閱讀,隻覺得這二百多字的文書字裏行間彌漫著血腥。


    這份文書還附有一頁簽名,都是被俘的蔡氏族人親自所書,密密麻麻的人名看的蔡夫人眼花,心神不穩。


    文書上已經有了大致的贖金,蔡夫人不覺得過分。


    隻覺得心慌,現在蔡氏一族已站在了滅亡的邊緣。


    黑熊隻是扼住了蔡氏的咽喉,周圍有太多人想要遞刀子。


    她放下文書,兄長蔡瑁已死,堂兄蔡瓚也病故,另一個兄長蔡琰目前還在蔡洲,現在襄陽城裏就剩她來拿主意了。


    事情不能拖,現在蔡洲十分的虛弱。


    此刻心中又有惱恨,蔡瑁這些年積蓄了數百姬妾,已經惹怒了太多的人。


    美貌的適齡女子本就是寶貴的資源,不像金銀價值恒久,這是會衰老的。


    這刮一點,那搜一點,每一個女人都牽扯了一堆破事。


    數量少了沒什麽意義,數百名姬妾積攢下來,想弄死蔡瑁、報複蔡氏一族的大有人在。


    若不是劉表護著,蔡瑁早就惡名昭彰了。


    壓下對蔡瑁的複雜情緒,蔡夫人對等候的諸葛亮說:“此事還要勞煩孔明奔走,黑校尉所提之事,我這裏能代表蔡氏應下。此外我個人再出五百金,錦、綾各三百匹,請黑校尉出兵護衛蔡洲。”


    坐在諸葛亮身邊的劉琮瞪圓眼睛:“母親,若這人生出歹心,豈不是餓虎撲入羊圈?”


    “他要的是錢糧丁壯,我蔡家可以給他,能給他更多。”


    蔡夫人想明白前後關鍵,語氣趨於堅定:“荊州各家奈何不得我家,重金請動黑校尉,誰還敢站出來?”


    蔡瑁死就死了,真當那數百名姬妾是蔡瑁一個人用的?


    為了巴結劉表,將大好年華的她嫁給了年近五旬的劉表;這些年為了更好的伺候劉表,蔡瑁就差再獻幾個蔡氏女子了。


    她見劉琮一時想不明白關鍵,就去看諸葛亮:“代我書信一封,孔明務必交到黑校尉手中。我蔡家素行不法,我兄又非有德之人,今遭此難實乃咎由自取,我並無遷怒之心。”


    “是,姨娘安心。”


    諸葛亮鄭重應下,他能保持超然的地位,黃家、蔡家沒少幫他。


    他是追隨叔父諸葛玄來荊州的,諸葛玄是劉表的追隨者,被劉表表奏為豫章郡守,敗亡後他們隻能落腳在荊州。


    換言之,諸葛亮與伊籍類似,是劉表的元從一黨。


    按著諸葛亮的年齡來說,早就該被劉表征辟;按著劉表征辟不應就弄死你的陰狠手段來說,現在諸葛亮不想死,就得忙碌於案牘之間。


    正是因為娶了黃月英,他才能無事人一樣做個閑散士人,專心攻讀典籍,雕琢自身,提升才幹。


    諸葛亮自然也能看明白,現在這位姨娘防範的已經不是黑熊,而是劉表、劉琦。


    劉表就是動手,也不會親自出麵,極有可能是驅動劉琦,借劉琦的手重創蔡家。


    畢竟那麽多人看著呢,要顧慮蒯家、黃家的感受。


    可如果說動黑熊,讓黑熊分出幾百人去守禦蔡洲,那劉琦就不好死追猛打;自然地,劉表不至於撕破臉親自下手。


    保住蔡家,才能保住劉琮的婚事和根基;劉琮婚事穩定,未來蔡夫人才不缺養老人。


    侄女成為劉琮的媳婦,蔡夫人地位自然穩固。


    沒能給劉表生下孩子,劉表又這麽大歲數,她必須考慮自己下半生的寄托。


    她就沒指望過蔡瑁,這位兄長眼中,她與侄女一樣,隻是工具。


    很快,她捉筆書寫書信,將這份信交到了諸葛亮手裏。


    一共寫了兩封信,一封是給黑熊的。


    另一封是給被俘的蔡氏族人,向他們保證會竭力贖回他們,並告誡他們,一旦有變故,就跟黑熊聯手!


    就像黑熊信中勸她的話語一樣,她覺得很有道理。


    如果這個太平安樂的荊州容不下蔡家,那就打爛這個荊州!


    諸葛亮也怕再滋生其他變故,當即就出城去見黑熊。


    劉琮引路送諸葛亮出鎮南幕府後門,而鎮南幕府前門,軍師蒯越緩緩走出登上馬車,在車裏閉目養神。


    如果說蔡瑁跟夏侯惇有書信聯係,他是相信的;這些書信被黑熊繳獲,他也是相信的。


    可若說蔡瑁陰謀造反、起兵響應夏侯惇,那他絕不相信。


    所以眼前之事,就是劉琦、黑熊乘機發動的兵變,兵變衝擊對象不是劉表,隻是蔡瑁。


    是劉琦借機奪取本該屬於劉琦自身的權柄,想明白這一點,那很多事情都將不算事情了。


    說的再小一點,就是長子殺了一個耍小動作的管事罷了。


    這個管事的死因很簡單,就是不肯親近長子,還想嫁侄女給次子,陰謀幹涉未來的新舊繼承。


    蔡瑁已經觸犯了人臣忌諱,哪怕宴席間被劉琦突然刺殺,又或者走路上被劉琦派遣的勇士刺殺,都是取死有道,死有餘辜。


    是的,哪怕劉琦采用粗暴手段殺死蔡瑁,劉表也不會真正動怒。


    劉表的年齡已經決定了太多的事情,所有人也不會允許劉表嚴懲劉琦。


    尤其是劉琦找來一個強橫打手的情況下,真父子決裂,大家自然會想辦法幫劉表體麵的。


    劉表終究隻是一個人,他呐喊的聲音傳播範圍不會超過二十丈,失去大家的配合,這隻是一個行將入木的老人。


    所以對荊州芸芸眾生來說劉鎮南很強大,稍稍忤逆就死路一條。


    可真到與大兒子劉琦兵戎相見的時候,劉表隻是個老人。


    比起荊州的穩定繁華,劉表算什麽?


    劉琦根本沒有意識到,他才是劉表真正的死穴。


    年老皇帝殺太子的根由就在這裏,不殺太子,老皇帝隨時可能會病故。


    對很多普通老百姓來說也是這樣,不僅僅是感情方麵,從各方麵來說,孩子就是父母的死穴。


    所以偌大的鎮南幕府,也沒什麽好商議的,就看城外劉琦怎麽收尾;收尾不幹淨,鎮南幕府再出手。


    蒯越馬車停在門前,他下車仰頭看蒼穹,隻覺得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又覺得這種事情早一點發生也不是什麽壞事,一個穩定的荊州,才是大家過穩定生活的前提。


    蔡瑁的死亡,甚至也是一樁好事。


    直接斷絕了未來劉琦劉琮兄弟相殘的可能性,這對荊州上上下下無數人來說,恩德深重。


    蒯越思索著入門,邁過門檻,管家就遞上名刺:“家主,有一夥北方來的士人,說是家主昔年故交之後。”


    “故交?”


    蒯越曾經是何進大將軍幕府的東曹掾,負責考選郡國兩千石人選,勸何進速殺宦官。


    見何進不聽,很果斷的自請外放,去當了汝陽縣令。


    後董卓入雒陽,蒯越拋棄官職,返回家鄉,直到昔年同僚劉表赴任荊州,他才出山。


    蒯越也隻是稍稍疑惑,就猜到對方是什麽人。


    拿起名刺,就見寫著‘陽翟郭嘉’四個字,咧嘴一笑:“這人還是如此膽大。”


    天下未亂之前,郭嘉就變易姓名雲遊四方,交結豪傑英雄。


    若不是身體素質不好,就郭嘉的性格來說,也是能舞刀拍馬,上前鬥殺幾陣的。


    郭嘉給他的印象很簡單,就是一個說話喜歡用排比句層層遞進,聲音很大氣勢很雄烈的人。


    蒯越思索回憶之際,管家又遞上兩道符節通傳:“家主,這是江夏、章陵二郡開具的文書。”


    “汝南商人?”


    蒯越看了看竹節上的字跡內容,絲毫不覺得怪異。


    江夏郡守黃祖跟汝南郡的豪強做生意……這很正常,曹司空崇尚簡樸喜歡打仗,可有太多人喜歡穿華美的蜀錦,佩戴南海的珍珠。


    商路始終都存在,借著水陸商路,黃祖才能快速恢複實力;也是因為商路,荊州的使者才能深入中原。


    汝南郡守滿寵讓治下豪強配合,湊一支民間商隊也不存在什麽問題。


    “引到偏廳,待我更衣後就來相見。”


    做出安排,蒯越闊步入門腿腳輕快。


    可能是自己歲數也大了,不太喜歡今天這種激烈的變化。


    郭嘉這樣重量級人物親自來荊州,早不現身晚不現身,偏偏現在來見自己,肯定跟這場變故有關係。


    很快,郭嘉被引到偏廳,隨行十餘人,多是雄武壯士。


    宋武、黑雲也混跡其中,腰懸環首刀,做護衛打扮。


    偏廳內,郭嘉身形高瘦,目光很是有神。


    略做等候,蒯越快步而來嗬嗬做笑:“久等了,讓奉孝久等了。”


    郭嘉起身,笑吟吟審視蒯越:“本以為夜間能見異度先生,先生何以早歸?”


    “奉孝何必明知故問,不過是我主劉鎮南家事將定,我等閑來無事,這才返家。”


    蒯越拉著郭嘉落座,這時候仆從端來酒菜,待仆從退去後,蒯越才問:“奉孝何故來我荊州?”


    “本為河北之事而來。”


    郭嘉端起酒杯,順應蒯越所邀,一起滿飲。


    蒯越為彼此打酒,就問:“河北又有什麽變故?”


    “河北今歲大旱,冀州兵尚且乏糧難以調動,更別說是調幽州兵、並州兵助戰。如今是朝廷以四州之人力物力攻伐孤困一隅之袁尚,形勢大好。袁尚定,則天下可安也。”


    郭嘉挽起右臂袖子,指著北方:“朝廷顧慮劉鎮南出兵宛口,因此,我請命來荊襄之地。”


    說著,郭嘉露出笑容:“不想今日生出這樣變化,我不知是好是壞,故來請教異度先生。”


    河北、中原幹旱不是什麽隱秘,蒯越聽著也是神情嚴肅。


    就問:“奉孝想問什麽?若是關係我主機密,恕我不能回答。”


    “也不算機密,我隻是費解蔡德圭乃荊州宿將,何以敗亡如此突然。”


    郭嘉見蒯越神情陰沉下來,就解釋一句:“非我有意輕視荊州將士,此戰當有隱秘。我若查明白了,也好回稟朝廷,以免朝廷誤判。”


    城外的戰鬥結果,對荊州非常不利。


    黑熊帶著俘虜的青州兵,以四千人大破蔡瑁五千人。


    這個戰報傳回中原,如果中原進取河北失利,極有可能調頭來打荊州,企圖從荊州這裏割肉補償虧欠。


    想了想,蒯越決定強化‘太史文恭’與甘寧的臨陣指揮能力。


    作戰期間,蒯越一直待在城頭觀戰。


    他有十足的把握確信,這一戰根本不是黑熊指揮的,那時候黑熊在萬山,相隔四裏地怎麽指揮?


    所以隻能是太史文恭、甘寧聯手打出來的。


    於是乎,蒯越詳細講述下,並拿桌上碗碟做兵棋推演,給郭嘉複盤了戰鬥過程。


    “這白鵝賊將果然神勇!”


    郭嘉越發斷定那站在前麵的‘黑熊’隻是個傀儡,就說:“實不相瞞,我此來,是為了招攬這位太史文恭。曹公略備薄禮,使我務必交到太史將軍手中。”


    蒯越蹙眉,為難說:“彼為客軍,與我荊襄大姓走動甚少。恐怕此事,很難為奉孝引薦。”


    “不必掛懷,異度先生能陳述戰況,於我有大用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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