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山東側,軍營。


    黑熊盤腿坐在星形營火側旁,捉鵝毛筆在竹紙上書寫作戰心得。


    甄宓可以粗略辨認簡體字,所以這次書寫的文字更為跳脫。


    他隻寫關鍵字詞,其中夾雜大寫拚音首字母,隻留一條思維推導鏈接。


    書寫完畢,他看了看鵝毛筆。


    每隻壯年鵝拔了這根大羽後,會減少一日的鵝絨產量。


    通過幾次實驗,他已經發現可以反複召喚同一隻大鵝拔它同一部位的硬羽。


    而代價延伸,就是積蓄的鵝絨會按比例減少。


    相當於拿鵝絨換硬羽。


    至於書法,特意將一枚白法力強化右手,右手更為靈活,能將他記憶中的字體順暢書寫。


    哪怕隻是形似,這硬筆書法也能算是鐵鉤銀畫,讓他看著賞心悅目。


    思索間,就聽到遠處隱約有哭聲。


    又聽到喝斥聲音,哭聲漸漸停止。


    出於警惕,黑熊拿起皮盔扣在頭上,朝哭聲方向走去,那裏當值守夜的青州兵已經點燃許多火把。


    等黑熊走近,就見幾十名蔡氏俘虜跪成一排,青州兵緊張對峙。


    南征北戰經驗豐富的青州兵也怕引發營嘯,剛將哭鬧的俘虜壓製,不敢做更進一步的處置。


    正要請示黑熊,見黑熊走來,幾個青州兵軍吏上前:“渠帥。”


    “具體何事?”


    “有一俘虜的兒子戰死了,之前搬運死屍時被鄉人認出,剛才說給了死者父親。”


    青州兵百人將簡單講述,他不想多事,指著被控製的俘虜:“我立刻彈壓,並無持械反抗的人。”


    “做的好,明天軍市開啟,我給你們十石酒水。”


    黑熊說罷指著被控製的俘虜:“放了吧,我這就去找蔡琰幾人,若無意外,明日三更做飯,四更左右安排五百俘虜護送死者返回蔡洲,先行安葬。”


    他的藥材一直很緊張,明天還要想辦法從襄陽市場上購買。


    明天安排部分輕傷的俘虜運輸死者返回蔡洲,能減少許多壓力。


    為了安撫軍心,這座小營地內的營房都讓給了各方傷兵使用,其餘人都在曠野宿營。


    各個區域都打木樁拉了繩子,限定了活動範圍,就連出入行走,也必須走規劃的路線。


    而這路線之上,不知疲倦的神將呂布乘馬不時巡查。


    很快,黑熊找到蔡琰,說起了他的安排和顧慮:“你們昨日損傷頗大,入夜以來多有哭聲,情緒悲傷。我擔心醞釀下去,會有營嘯。”


    算上伊籍、王威,這裏無限接近一萬人。


    若有人做噩夢無意識呼喊一聲,炸營的可能性很大。


    伊籍為了防止炸營,帶著兩千南鄉兵在南邊兩裏外紮營宿夜。


    其實明天撤軍返回南鄉是最穩妥的,留在襄陽附近的每一天,都蘊藏著凶險。


    可若直接撤兵,會孤立劉琦。


    現在拚的就是意誌和決心,我連炸營都不怕,還怕跟你拚命?


    黑熊顧慮營嘯,蔡琰更是無比的恐懼。


    蔡氏部曲是俘虜,手無寸鐵。


    真爆發營嘯,混戰亂殺中,唯一倒黴的隻能是蔡氏部曲。


    就目前精神狀態來說,爆發營嘯的話,大概率會是蔡氏部曲引發的。


    所以就算僥幸從營嘯中活命,也難躲過白天的清算。


    蔡琰不敢耽誤,黑熊指派了一隊親兵持火把,護送蔡琰遊走各處,安撫這些難以入睡的蔡氏部曲。


    死者為大,先將死者和傷員遣送回蔡洲,能讓大部分人心安。


    為了避免無意識夢話引發營嘯,蔡琰更進一步做出安排,命令各處過夜的鄉黨部曲輪流入睡。


    保證時刻都有清醒人警戒,這讓入睡的人也能心安。


    黑熊早就熬夜成了習慣,分心遙控呂布繼續巡夜。


    隨著天色漸漸明亮,營地內炊煙彌漫。


    不管是青州兵還是俘虜兵,此刻都在一個個小營區裏為早餐忙碌。


    附近百姓更是天沒亮時就出門,來軍營外擺攤。


    對於打仗,普通百姓唯恐避之不及。


    可戰鬥結束,他們又會積極參與到軍市貿易中來。


    隻是這場軍市注定很難興旺,俘虜兵沒資格消費,青州兵又是俘虜臨時改編。


    繳獲、打掃戰場的東西已然上繳,青州兵也沒有消費實力。


    兩千南鄉兵更是伊籍倉促征發集結來的,他們本就不適應襄陽的消費習慣。


    幾乎與昨日類似,軍市徒有其表。


    早餐結束後,青州兵監視下,俘虜兵開始搬運傷員和死者上船。


    大概五百多輕傷俘虜劃船,帶著九百多具戰死的鄉黨順漢水而下,朝蔡洲趕去。


    忙完這些,不管青州兵還是俘虜兵,都去萬山砍伐竹木去了。


    軍隊,自身就是高效率的施工團隊。


    黑熊則抓緊時間,在一處彌漫血腥氣味的營房裏入睡。


    而昨日突然爆發的戰鬥,在今天才滋生各種影響力。


    也是因為戰鬥結束的原因,許多人大膽出門,討論不休。


    許汜也乘車返回襄陽,他原本昨日就要返回,結果隆中向南逃入中廬山穀的百姓帶來了兵變的消息。


    在楊慮規勸下,許汜這才停止返程。


    劉琦頒布安民告示時,基層官吏就有負責傳抄的使命。


    大概今天晚上,最偏遠的夷陵縣也會得到層層傳遞的告示,得知原郡守蔡瑁謀反作亂,已被公子劉琦討伐陣斬。


    而公子劉琦,從明天開始,就是南郡各處縣邑、鄉邑人盡皆知的新郡守。


    七八天之後,就是南郡人人知曉的郡守。


    劉琦接管南郡,南郡士民自然是欣喜的。


    尤其是各地士人豪強,新的南郡郡府成員隻能從南郡籍貫士人中選拔;未來新舊更始,意味著南郡人能在州府、鎮南幕府裏占據更加有利的位置。


    許汜是襄陽人,久曆官場,見識過中原的大場麵。


    總懷疑自己會被劉琦征辟。


    可以他的名望,進入新郡府必然是重要崗位,這會引來許多人的敵視,與許汜苟全性命於亂世的初衷相違背。


    呂溫侯那麽驍猛的人都失敗了,劉豫州也是何等的剛烈,還不是灰溜溜逃亡荊州?


    對於這場亂世,許汜已經沒了額外想法。


    他乘車入襄陽西門時,就見許多人聚集在城門側旁觀望新的告示。


    議論紛紛聲音嘈雜,以至於許汜根本聽不清楚在討論什麽。


    他下鹿車,就問邊上一名士人:“發生了何事?”


    “鎮南幕府發布告示,拜公子琦行伏波將軍。”


    這士人是中原口音,情緒說不上激動:“先生若是有意,可去投公子琦門下。”


    許汜當即秒懂,這是劉表要全麵放權。


    劉琦的南郡郡守身份隻能團結拉攏南郡士人,越是拉攏,越是會疏遠南陽、江夏、荊南四郡的士人與外州士人。


    而行伏波將軍,意味著劉琦身邊可以安置南郡之外的士人。


    不管是暫行伏波將軍事,還是代理伏波將軍,目前隻是過渡罷了。


    伏波將軍是名號將軍,可這個將軍號會引發交州方麵的不滿。


    或許隻是一個過渡,肯定會有更好的將軍號等候劉琦。


    一瞬間,許汜息了去益州避亂的心思。


    如果能選擇的話,誰又願意背井離鄉寄人籬下?


    留在襄陽進能光耀門楣,退能壯大宗族。


    之前恐懼,就是顧慮蔡瑁成為第二個審配;現在公子劉琦果斷出手,蔡瑁授首,荊州內戰的隱患無限降低。


    既然這樣,真沒必要去益州。


    思索著,對眼前士人拱拱手,許汜登車對仆從說:“駕車,去見新府君。”


    仆從駕車走遠了,才說:“以主人名望,新府君必然征辟,如今自投其門下,仆恐惹人議論。”


    “欲做大事,何必惺惺作態?”


    許汜心馳神往,抬頭看街道遠處的行人、商旅,他不由麵綻笑容:“一步慢則步步慢,鹿門山人多勢眾,我若再愛惜臉麵,投到公子門下,隻能屈尊做個掾屬。”


    現在去,當不了郡府的功曹,也能當個東、西曹掾,最不濟也是個從事。


    郡府這裏不好安排,也能在伏波將軍府領個重要差使。


    想要快速融入荊州新核心團隊,還要獲取重要地位,那就決不能要臉!


    自己都不要臉了,公子劉琦若不肯給臉,那就果斷去益州!


    許汜思索著,察覺迎麵而來的一支商隊中有人臉熟,就側目多看了幾眼。


    對方也察覺到了,莫名其妙打量許汜。


    許汜隻是笑笑,他走南闖北那麽多年,見過許多麵目相似的人。


    也不以為異,沉心思索拜謁劉琦時的措辭。


    街道上,郭嘉回頭目送許汜的驢車漸行漸遠。


    跟在他身邊的護衛低聲:“公子?”


    “無事。”


    郭嘉目光又落在商隊運輸的一筐筐桃子上,這是拜托蒯越幫他弄來的。


    今天要帶著這些桃子去萬山軍市販賣。


    與‘黑熊’接頭之前,先要跟青州兵裏的頭目相遇。


    蒯越也不是白幫忙。


    荊州方麵視曹操為國賊,曹操方麵看劉表就跟看反賊一樣。


    劉表、曹操之間不方便走動,但鎮南幕府、荊州州府與朝廷之間的公務往來是合情合理的。


    劉表這裏每年春秋兩季給天子進獻荊州方物,朝廷也會承認荊州所舉孝廉的合法地位。


    總之,敵對歸敵對,荊州方麵還是承認許都天子的唯一合法性;許都天子也承認劉表安民一方的功績。


    所以劉表收留劉備之餘,通過各種途徑與曹操達成相關協議也是很正常的。


    例如此刻,曹操攻伐河北不想被幹擾,劉表又不想出兵襄助劉備。


    這其中彼此都有需求,作為謀士,自然應該解決這種問題。


    郭嘉一行人即將出西門時,就在城門甬道遭遇了入城的文聘一行人。


    文聘乘馬而行,右手握著馬鞭搭在腿上,他目光落在郭嘉的一眾護衛身上。


    一瞬間,文聘輕輕拉扯韁繩,右手握馬鞭展臂做攔截模樣,身後親兵立刻圍上來,矛戟如林擺列在郭嘉眾人麵前。


    文聘歪頭審視隱隱是頭目的郭嘉,又看護衛的眼神,立刻確定郭嘉是頭目。


    郭嘉正要賠笑,文聘皺眉:“從哪裏來的,又要去何處?”


    “回稟將軍,我等是汝南來的商人,正要去萬山,聽說那裏有一處新起的軍市。”


    郭嘉說著取出一疊竹符雙手遞上:“這是小人的通關文書。”


    文聘拿起來看到了江夏、章陵二郡的關津尉所簽名字,而其中還夾著一封帛書。


    他攤開一看竟然是鎮南幕府軍師蒯越用印的公文,當即折疊用兩片竹符夾住,重新遞回去。


    “謝將軍。”


    “我記住伱了,做完事情趕緊走。”


    文聘右手抬起示意放行,對郭嘉露出笑容:“下次再相遇,軍師的公文對我也是無用了。”


    “不敢不敢,近日就走。”


    郭嘉拱手長拜,文聘垂眉看了幾眼,略感遺憾:“我是鎮南幕府司馬文聘,今日主公招我,要轉為伏波司馬。下回見你,必然擒你去見公子!”


    也就現在,必須給軍師蒯越一個麵子。


    話說的很明白了,哪裏要等到下回。


    等我文聘走完轉職程序,就會來捉你!


    昨天被太史文恭欺負了,這氣憋了一晚上,總的發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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