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池陽城頭馬玩當眾一躍而下,不管是城內守軍,還是城外的各方士兵,都從身心深處釋然了。


    城門緩緩開啟,守軍有序出城丟棄器械,又脫卸鎧甲。


    青州兵入城接管城池,城外俘虜們聚集在挖掘壕溝的工地上,也都盤坐在地等候。


    不多時最後的霧氣散盡,陽光不分薄厚灑在每一個人身上。


    午前,青州兵封存城內倉儲,肅清各處隱患後,黑熊才引著鍾繇、段煨等人入城。


    馬玩的府邸,議事大廳。


    黑熊坐在馬玩日常使用的胡床,又起來對親兵說:“太矮了,取我的來。”


    “是,老朽會盡快督促,以免延誤將軍之事。”


    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兒,黑熊答應給他分割田地,但又明言要讓他未來將部曲和地產均分給兒子。


    看了看這木雕背景牆,黑熊對跟在身邊的郭泰說:“未來我也要一副這樣的背景牆,雕刻一頭呼嘯群山的大熊。”


    李堪、梁興、侯選、張橫、馬玩敗亡,閻行全軍覆沒淪為俘虜,鍾繇也是丟失全部軍隊。


    論罪責,在座的諸人,哪個比盜匪幹淨?


    眾人目光落在黑熊這裏,看著黑熊解下麵具。


    就比如現在去求蘇則,那等於請蘇則幫自己穩定關中,這功勞太大了。


    閑聊之際,親兵將黑熊的胡床抬了上來,就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太師椅。


    “嗯,但朝廷始終未能回複,我也不好讓蘇則為難。這樣吧,等朝廷敕使抵達,承認我這鎮北幕府、雍州牧後,我再征辟蘇則,請他領鎮北從事、雍州治中。”


    所以沒必要急著上門去求,等拿到朝廷的授權後,等關中秩序恢複趨於穩定後再去找蘇則,到時候會很好說話,蘇則的影響力也不至於大到難以製衡。


    “將軍已申威信於關內,吏民莫敢不從。”


    楊秋以為仕途就到此為止,心中空蕩蕩的,勉強做笑正要起身拜謝。


    “末將領命。”


    就見黑熊擺手:“有些話當眾說明白為好,楊公所留之部曲,百年之後,我希望能由楊公諸子均分。部曲、地產皆在此列,餘下家資楊公可由喜好分配。等輞川莊園建好,我會請楊公出山,助我治理關中。”


    段煨神情感慨,說話間長歎一口氣:“將軍大開官學,這是將軍的恩德,也是我等的贖回罪孽的機會啊。”


    楊秋拱手施禮,重新落座。


    一瞬間,大廳內目光都落在鍾繇臉上。


    段煨頗為意外,抬手撫須沉吟片刻:“如此也好,隻是老朽年近六旬,將軍要早作籌謀。”


    鍾繇當即做承諾,朝廷遲遲不給合法名義,那就別怪黑熊與袁尚聯合去夾擊雒陽的夏侯惇。


    事已至此,也無法再深究什麽。


    黑熊這時候端起茶杯看了看:“如今關中渾濁,不宜大動,待清者上升,濁者下沉後再做討論。今年冬季,我希望各處能安穩過冬,內剿除、招撫盜匪,外抵禦諸胡。餘下之事,待明年春耕後,再做詳細討論。”


    木雕技藝活靈活現很是寫實生動,跟青銅澆鑄、石雕不同;木雕材質易於加工,工匠可以大膽展現自己的想法。


    鍾繇眨動眼睛:“老夫以為,以將軍之威,遠近之賊不敢冒犯。是以,所憂在於小賊。當布告關中各縣盜匪,限期歸附者免其舊罪,如若不從,克期進剿,雞犬不留。”


    “至於其他的,我也就不多贅述,隻希望你們好好去做一方郡守。”


    郭泰笑了笑:“仆還以為渠帥要雕刻鵝。”


    黑熊點頭,扭頭看鍾繇:“元常公,我這鎮北幕府,征蘇則為東曹掾,可否能成?”


    其他人也都認真聆聽,鍾繇終究代表著許都朝廷,持節侍中,也代表著天子。


    黑熊繼續說:“右輔都尉駐地在郿塢,今年冬季,隻希望你做好兩件事情。第一是檢閱各縣在籍人口,精選縣兵;其次是偵查盜匪據點,上報幕府,我自會調遣精銳蕩滅之。盜匪之事,你若是能勸降,我也準許彼輩改過自新。”


    誰承認這些部曲戶口對良田的控製權,這些部曲才會擁護對方。


    成宜也不慢,跪在程銀身側:“關中士民飽受戰亂之苦,今將軍能統合三輔,亦我等之幸也。”


    “此是何人?”


    “末將拜謝將軍教誨。”


    石雕、澆鑄的話,失敗的成本太高了。


    “那你二人是想統兵,還是想治民一方?”


    “將軍所開官學不分漢胡,那北地羌人自該貢獻微薄之力。”


    隨即黑熊就對楊秋說:“楊公是楊公,蘇先生是蘇先生。輞川莊園建好,我就登門請楊公出山助我;朝廷敕使抵達,我立刻就派長史去請蘇先生。”


    至於軍隊收編,黑熊用不著看鍾繇的態度。


    黑熊則觀察背景牆,這是木雕製成,是一頭雄健駿馬。


    “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伱二人各留部曲三百戶,攜帶家資遷居長安,我會分下田宅。”


    程銀當即起身,單膝跪地:“願為鎮北將軍效力。”


    “就依元常公,那就約定以建安八年二月初一前為限,在此之前,群盜詣郡縣者免罪,授田為農。為免盜匪、吏民知而擅殺,自布告檄文所到之日起,各縣不拘吏民、盜匪,犯罪者一律嚴懲。”


    楊秋起身施禮,猶豫模樣,說:“論治理民眾,老夫倒有一位賢才欲向將軍舉薦。若有此人襄助,遠勝十個楊秋。”


    黑熊笑容洋溢,做出更進一步的承諾:“輞川河穀中,也有段氏容身之地。老將軍若是有意,可遣子侄在輞川擇地修築莊園,期間糧秣、工具之類,皆由我出。”


    “就在車上。”


    “意外之喜?”


    之前寫信已經承諾對方一起治理關中,黑熊不會否認,就提醒說:“此你我盟約也,礙於眼前關中紛亂,當行快刀斬亂麻之事,還望見諒。”


    看不出程銀的情緒變化,黑熊又看成宜:“卿是涼州人,就領安定郡,也是交割部曲,遷居長安後,就率三百部曲入駐林敬。”


    誰都可以占雒陽,就袁尚不行。


    說是婦翁,他隻見過馬騰的女兒一麵,就匆匆領兵向臨晉進發了。


    程銀、成宜再行禮後起身,返回胡床落座。


    這時候黑熊去看段煨,就說:“北地是我關中門戶,還離不開老將軍。老將軍對我有襄助之情,我不做調整。若是羌胡作亂,老將軍遣使相告,我將督兵助戰,義不容辭。”


    家宅自此不寧,他感覺自己兒子跟黑熊之間應該達成了某些協議。


    見再無什麽異論,黑熊就說:“長安乃關中肺腑,我欲盡起大軍入屯長安,收斂骸骨清理廢墟,並整理文牘,以便開創官學。大約一月後遣散各軍,冬季不分吏民又或漢胡,凡是年滿十六,或十五歲的少年,皆可來長安求學。期間飲食,皆由我征北幕府提供。”


    “如此也好,我就為將軍再守三年。”


    但有一點很明確,關中未來會有兩種戶口,一種是占據灌溉良田的部曲戶口,一種是郡縣的在籍人口。


    孔桂再次拜謝,起身回歸原位。


    段煨側目來看,見黑熊點頭,段煨也就點頭:“好,待遣散羌部義從,老朽就去見一見馬壽成。”


    擺好,黑熊舒坦坐落,抬手解下頭盔遞給一名親兵,打量大廳內神情喜悅的諸人,哪怕是鍾繇此刻都在壓抑某種喜悅的情緒。


    現在就看黑熊怎麽處理這些部曲戶口。


    “我也不奢求你們到郡後能肅清郡內諸胡、盜匪,能守則守,不能守就保全士馬退回來,我會帶你們打回去。”


    黑熊目光落在孔桂臉上:“我進圍池陽時,曾向卿許諾,若能定關中,則以右輔都尉授卿。我不失言,即日起卿便是我鎮北幕府從事,兼領右輔都尉。”


    等軍隊解散後,才能繼續討論。


    那麽除了嫡長子外,餘下嫡子和數量最多的庶子肯定會支持黑熊;這些孩子的母親,也會支持這個決議。


    鍾繇神色坦然:“王公推舉將軍,將軍自然是可行的。”


    鍾繇也是點頭,這時候軍隊聚集,很多涉及民政的事情無法討論。


    “職下領命。”


    “天下未定,我不會剝奪諸位甲兵護衛之權,老將軍寬心就是。等空閑時,老將軍不妨去輞川見我婦翁,或許能有一些意外之喜。”


    黑熊也能聽明白楊秋、段煨話裏的意思,蘇則這個人應該很厲害,但出山的條件也很霸道。


    黑熊說著也在觀察這兩個人的神態變化:“程銀你是河東人,就領上郡。待交割部曲,遷居長安後,就入駐高奴(延安)。”


    這是曹操的小雀雀,抓一把,能讓他難受很長時間。


    重新將麵具掛在腰間的掛墜細皮帶上,黑熊才說:“自我向關中發兵時,就聽聞關中十部之名。如今算起來,一半覆滅,就餘下諸位與我那新婦翁。”


    “我會與朝廷交涉,使朝廷認同你二人的職位變更。”


    在場諸人,已經不敢隨意接話。


    “是,就依將軍。”


    就聽黑熊詢問:“元常公,我欲大治關中,首要之事為何?”


    段煨也有些躊躇,感慨說:“有將軍在,我這老朽之人也可頤養天年,也不必積蓄部曲護衛宗族。”


    雙方談判算是結束,終於輪到鍾繇了。


    段煨側身扭腰向黑熊拱手:“將軍,老朽也見過此人,有謀國之才。若得此人輔翼,關中勢必大治。隻是此公向來仰慕汲黯,為人素來剛強。欲盡用此公才能,還需將軍多加容忍。”


    黑熊目光落在實力相對最弱的程銀、成宜二人身上:“我給你二人一個機會,若是不服我,你們精選吏士與我各出千人,決一死戰。”


    鍾繇最後的部隊都被黑熊單騎沒收,又怎麽可能決定其他人的部曲去留?


    黑熊又去看段煨:“北地羌胡眾多,老將軍所部就不必參與。老將軍若是想援手一二,可命子弟前來,萬不可荒廢邊防戍守。”


    孔桂出列跪拜,但太匆忙了,黑熊這裏沒有準備銀印。


    現在的形勢實在是太好,好的連許都朝廷都不敢跟他鍾元常大聲說話!


    程銀、成宜互看一眼,幾乎異口同聲:“願聽將軍調遣!”


    成宜俯首,與程銀繼續等待黑熊訓示:“你們若是想走,我不會阻攔,但你們這些年搜刮的財富來自關中,恕我無法準許。你們一個靠近河東,一個又在安定,想要返鄉,俱是便捷。”


    黑熊這才去看楊秋,露出笑容:“我如何對待婦翁,也將如何對待楊公。楊公篩選五百戶部曲,可遷居輞川建造莊園,與我婦翁比鄰而居。”


    親兵回應一聲快步離去,其他人則有序落座,也都是低矮胡床。


    “末將領命。”


    “不敢。”


    “我看老將軍龍精虎猛,如今談論卸甲實在太早。”


    “此人出身扶風武功,乃平陵侯蘇建之後,名則,字文師。”


    楊秋說著還看段煨,繼續說:“蘇則少年高才,董卓、李傕治關中時,舉茂才、孝廉,公府接連征辟皆不就。後三輔大亂,避居北地、安定;前年返回關中,又恨我等相爭,遂隱居太白山。”


    “鵝我隨時能見,這熊還是留在牆上比較好。”


    楊定也跟著開口:“正是如此,昔年我等迫不得已別無選擇。如今自當貢獻綿薄之力,某願捐獻九成家資。”


    一瞬間,程銀、成宜一個河東人,一個涼州人互看一眼,也是拱手:“啟稟將軍,我等亦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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