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結束,黑熊邀請諸葛亮同榻而眠。


    寢室內吹滅了許多燭台,隻在桌案處留下一座燭台。


    羊油燈下,桌案上鋪著牛皮地圖。


    黑熊向諸葛亮詳細講述自己的家底,以及顧慮。


    家底財富之豐厚,自然是令諸葛亮咋舌。


    但顧慮也有兩個,第一是黑熊族親寡少,戚族中馬氏獨大;算上即將迎娶的蔡貞姬,蔡氏在軍隊、關中的影響力,遠遠比不上馬騰。


    馬氏一族極有可能會融合,再算上諸葛亮帶來的馬良,一個十分壯觀的茂陵馬氏即將成型。


    馬騰父子欠缺的文化影響力,馬氏嫡流不缺,但馬日磾、馬宇死亡後,馬氏文化影響力大衰,而馬良的出現,將接替、填補馬氏大儒的空位。


    馬氏的壯大,幾乎已經形成定局。


    無數人會交好這個家族,他們將以馬氏為首,成為黑熊的重要支柱。


    但馬氏軍權上並無什麽壓倒性的優勢,連黑熊手中兵力十分之一都沒有。


    所以呂氏之亂這種事情,目前發生的概率很小。


    除了這個顧慮外,第二個顧慮就是根基極端淺薄,經不起失敗的打擊。


    現在曹操集結主力,開始順著冰封河麵向黎陽進兵。


    黎陽決戰在即,無數人在觀望、等候黑熊的決斷。


    而這個敏感時期裏,朝廷敕使已經快到抵達關中。


    黑熊懷疑敕使團隊的任務就是拖住自己,給曹操爭取時間。


    隻要自己不出兵,袁尚、劉琦、劉備以及內部那些企圖依附自己,想借自己之手興複漢室的士人都會失望。


    諸葛亮聽後,就說:“馬氏壯大之勢已不可遏製,主公又答應了河北婚約,可借袁氏之力壓製馬氏。”


    隻要避免後宅某一家獨大,那很多細碎問題自然而然的會被時間消磨掉。


    諸葛亮也隻是略作猶豫,就問:“敢問主公,夫人是何出身?”


    “我劫持二袁脫身河北時,車內有袁氏兄弟三人正妻。袁譚為脫身殺妻盟誓,袁熙妻子亦用發釵自戕,事後為我所救。”


    諸葛亮也不清楚甄宓姓氏,知道她是袁熙的妻子,就可以了。


    諸葛亮聽著嘴不由張開,幾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住。


    隨即黑熊就說:“我前幾日撤軍歸來時,也與她說了袁尚聯姻之意。未來幾年,我會遷入甘泉駐屯,以便塞外用兵。袁氏陪嫁中必有奸細耳目,這些人來之前,我會設立別館。”


    諸葛亮這才鬆一口氣:“若能隱瞞數年,臣無慮也。臣就擔憂此事泄露,袁熙舉兵依附曹操,使河北輕易落入曹操之手。”


    “先生擔憂的有理,我也顧慮此事。”


    黑熊說著笑了笑:“人最怕什麽,往往這種事情就會發生,難以阻止。”


    對這個說法,諸葛亮陪了個笑容,就問第二個關鍵問題:“那黎陽之戰,主公欲如何處之?”


    “我不能放任曹操攻克黎陽城,黎陽西城也不能給他。”


    黑熊說著起身從架子上又取來魏郡、東郡的地圖,鋪開後指著黎陽城:“曹操秋季未能圍破二城,如今又來,是想用冬日積蓄之銳氣,破二城久圍之困頓暮氣。除此之外,他更想圍城打援,挫傷河北精銳,進而分兵大肆破壞!”


    諸葛亮自然能理解,袁尚不能放任二城被圍破,如果圍破期間袁尚什麽都不做,河北人心惶惶,誰還敢給袁氏效力?


    袁尚必須救援,所以黎陽城外必然爆發一場野戰。


    退回一步,曹操如果采用特殊戰術破城,除了挫傷河北士氣之外,是無法挫傷、打擊河北精銳的野戰力量。


    那接下來曹軍就被動了,是全軍直撲鄴城,還是直撲鄴城的同時分兵抄掠、破壞?


    全軍直撲鄴城,糧道會受到破壞;分兵抄掠破壞河北、擴大曹軍控製區域……那麽進圍鄴城的軍力規模會縮減,爆發野戰的優勢降低;外出抄掠的各種分隊,也有遭遇野戰伏擊的隱患。


    所以必須把河北精銳從鄴城勾出來,重創對方,挫傷河北的士氣。


    隻有這樣,才能乘勝追擊,同時分兵破壞河北春耕、元氣,為大軍掠奪寶貴的補給。


    機會合適的話,曹操重演徐州之事也是正常的。


    曹操估計也不奢望一戰攻陷鄴城,但他一定很想大範圍破壞河北的春耕。


    隻有這種程度的摧殘破壞,才能讓河北人感到恐懼;才能在後續饑餓中反省並後悔,從而為將來兼並河北降低阻力。


    黑熊簡單講述自己的看法,就說:“我不能讓曹操破黎陽二城,更不能讓他重創河北精銳、破壞河北底蘊。可這樣的話,曹操兵敗黎陽,其威望大損,我就擔憂中原人棄曹操,而迎劉豫州。”


    諸葛亮聽了抬手捏自己很纖細的小胡子,他也在思考劉備取代曹操的可能性。


    有龐統在,劉備進發中原時,在龐統支持下,劉琦會出大力協助劉備。


    劉備如果打的凶猛,那朝廷方麵真有可能會暗算曹操。


    現在的曹操,連個像樣的繼承人、政治替補人物都沒有,一旦曹操本人被襲擊,那曹氏就崩了。


    舉關隴之眾與曹操對抗是一回事,與朝廷對抗又是一回事。


    曹操為代表的朝廷,是河北的死仇;可把曹操換成劉備,那麽為了對抗己方,河北極有可能加入朝廷一方。


    諸葛亮捏須:“主公言下之意,助戰黎陽,卻不能傷曹操根基?”


    “嗯,曹操前後十餘萬大軍進圍,耗費錢糧人力無數,不能取城反敗於河北,我怕他會淹死在黃河裏。他若被黃河水伯招成女婿,豈不是麻煩了?”


    見黑熊還有心情調笑,諸葛亮也跟著嗬嗬做笑起來。


    他父親生前擔任過泰山郡丞,那時候泰山名士胡毋班揚名的故事就是幫泰山府君送信,將信送給女婿、黃河水伯。


    黑熊看著諸葛亮的笑容,一時之間心情有些複雜,就問:“先生如何看鬼神之事?”


    諸葛亮斂笑,忍不住又笑,神態開朗:“敬而遠之。”


    黑熊抬手摸自己下巴,又問:“先生應該也多少聽說過一些與我有關的傳說,那先生怎麽卻來關中?”


    諸葛亮收斂笑容,說:“以亮之性,與曹操不合;河北黨爭酷烈,江東土客矛盾不亞河北,皆非善處。劉伏波左右有龐士元,劉豫州麾下有徐元直為肱骨。益州劉季玉又非雄主,放眼天下,亮隻能來關中一試。”


    諸葛亮說罷拿起黑陶茶壺給自己倒茶,茶水溫熱,喝一口細細品味:“算起來荊州亦有主客之爭,元直效力於劉豫州,亮遠奔關中,便是佐證。敢問主公,當初執意以孤軍進取關中,可是忌諱荊州主客之爭?”


    “略有一些吧,當時論名望我遠不如劉玄德,論麾下更是遠遠不如。凡開創基業,就沒有不殺人的。”


    黑熊也翻開一個杯子讓諸葛亮倒茶,喝了半杯,繼續說:“我從中原紛亂之地走出來,內心深處是十分喜歡荊襄之安寧繁華。我實在是有些不忍心為一己之私,摧破襄陽這等天下樂土。”


    又飲盡剩下的茶水,黑熊就說:“仰仗太史文恭、甘興霸之勇猛,我才僥幸樹立這番基業。九月時,隻是想與匈奴會盟,見其勢大到難以製衡的地步,這才襲擊其單於,破其於疏忽之際。真論起來,我遠不如曹操、劉玄德這等宿將。”


    琢磨著該怎麽向諸葛亮透露一些小手段,不能像對待甘寧那樣粗暴。


    諸葛亮眼中行軍打仗之際散布各種流言,隻是兵陰陽、兵形勢的基本操作罷了。


    就比如黑熊與呂布之間的流言,此前沒有,怎麽好端端的進攻匈奴的時候滋生了?


    還不是因為呂布、張揚舊部、鄉黨陸續返回太原北部,以及呂布在匈奴人中的威名罷了。


    諸葛亮的眼中,很多突然出現的事情,一定有其深層次的因素。


    他不好奇這些深層次的因素是什麽,再深究也不過是趨利避害。


    如今見黑熊謙虛的推崇曹操、劉備,諸葛亮則神情嚴肅說:“用兵有如主公者,當世難尋,主公不必自謙。”


    諸葛亮想了想又說:“以曹操之能,至多節製三萬;劉豫州性情剛烈缺乏韜略,是前鋒驍將,若為大軍主帥,勢必自誤。而以主公之能,縱然不及淮陰侯,但也不差多少。”


    “先生不要這麽說,我不過是取巧了,不過是用匈奴的兵法擊敗了匈奴。”


    黑熊真有些不好意思,暫時放棄探討鬼神異術,就問:“那先生能將多少兵馬?”


    聞言,諸葛亮輕咳兩聲,神情自矜:“臣隱居隆中時,常有自比管仲樂毅之語,時人多笑之,不知主公如何看待?”


    “那就先驗證先生管仲之才,然後再驗證先生樂毅之才。”


    黑熊做出決定,就說:“待我成大司馬,開府,就以先生為長史。”


    諸葛亮本能的認為這是理所當然、人盡其才,卻問:“南陽陳孝起躬行無錯,就此替換,有失公允。”


    “若隻是三輔,陳孝起自能總攬全局。如今又添弘農、河東、太原、雁門四郡,我撤軍時又收複西河、安定與上郡。自三輔外,又增七郡,已非陳孝起能署理。”


    想了想,黑熊一笑:“我會溝通劉玄德,讓南陽郡守麋子仲舉陳孝起為孝廉。待大司馬公府成立,我會請托陳孝起奔赴許都,答謝天子,進獻方物。”


    照例來說,朝廷會走流程,挽留陳震在許都任職,充當黑熊在許都的代言人。


    陳震不願意留在許都,朝廷也會走完流程,征陳震為議郎之類的閑散廷臣,過個幾天拜為郡守外放。


    怎麽說呢,這天下依舊是漢室朝廷。


    政治上來說,隻是一些州牧、將軍與曹司空有些矛盾罷了,原則上大家都是漢室臣子。


    對許都百官來說,現在天下叛臣隻有一個河北袁氏。


    袁氏消滅後,才會指認其他州牧、將軍為下一個叛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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