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七八日,劉艾、楊彪、司馬防一同出使河洛。


    他們來時,關中兵已完成收麥,最開始晾曬的麥子已經裝船起運。


    黑熊多少有些無奈,手下的大頭兵對楊彪、司馬防這類名士前輩有著一種本能的敬畏。


    這這些人剛入虎牢關與己方斥候遭遇,斥候回報之際還不忘分派人手進行護衛工作。


    或許底層吏士眼中,自己一定會以禮相待吧。


    算起來各方都是草台班子,都在比爛,各自都存在各種難以糾正、彌補的短板。


    相互碰撞時,就看誰更爛,更容易散架。


    於是,西郊顯陽苑與雒陽西門之間的白馬寺裏,黑熊在這裏接待正使楊彪與副使劉艾,至於司馬防是以騎都尉身份同行。


    楊彪是主管宗廟祭祀禮儀以及教化,是九卿之首;九泛指數量多,常見的九卿,是九個影響力最大的卿。


    更早之前楊彪履曆豐富,當過三公,錄過尚書台時;楊彪出仕早升官快,公卿職位大多擔任過。


    劉艾就簡單了,原來是董卓的相府長史,董卓死後擔任侍中,隨駕左右;護衛天子東遷後,與其他十二個人一起敘功封侯。


    董卓廢立皇帝成為相國後,第一時間就選了宗室大臣擔任相府長史,為的就是爭取輿論支持。


    所以劉艾在關中諸將這裏多多少少也有些排麵,隻是關中諸將已經被黑熊打殘。


    劉艾的那點影響力,已無法影響什麽。


    可架不住劉艾是隨駕左右的侍中,這次出行,劉艾身上肯定帶著皇帝的口詔,或者是內容相對溫和一些的手詔。


    楊彪等人重遊白馬寺故地,董卓當年火燒雒陽時,白馬寺首當其衝。


    如今燒的就剩下一片白地,他們來時,白馬寺遺址之上隻有一座雙層帷幕。


    幕帳之中,黑熊翻閱白馬寺挖出來的經卷,他看的是信眾手抄的譯本,是流傳較廣的《安般守意經》。


    對於太平道的改組,他已經有了一些眉目。


    但還需要最重要的一步,如果能製作出真正的‘符籙’,那反而不需要大費周章的去描述天界、修行秘術,隻需要製定道德標準與日常行為規範即可。


    天師道的天曹授官體係可以借鑒,再算上秦漢軍功授爵製度。


    未來應該有兩套爵位體係,一套是施政的爵位體係;用爵位體係來確定受爵人的官位,恢複秦漢爵位的本意。


    什麽等級的爵位就該授什麽層次的官位,比起察舉製度,黑熊其實更熟悉這種按爵授官的製度。


    爵是什麽?是地位高低的具體表現,是實際待遇的標準單位。


    有了爵,才是自己人;升了爵,再授官……哪怕提前退休,也是根據爵位來決定退休後的生活待遇。


    這套製度唯一要打補丁的就是爵位繼承製度,秦漢爵位繼承本就會降等,隻是這種降等在黑熊看來降的不夠充分!


    而另一套體係,就是天爵,根據不同功勳,授予不同的桃源權限。


    從最開始的死後‘太陰煉形’,再到分掌傀儡道兵的權限。


    現在就缺一種信物,可以讓自己將某個傀儡的指揮權限轉移寄托在信物上,然後讓掌握信物的人能控製傀儡道兵。


    能研究出這種信物,寄托指揮權限是一種利用方式,寄托一株神莓的固定產出也是一種利用方式。


    難的就是尋找合適的‘權限’載體,黑熊不著急,這個事情可以慢慢來。


    三年時間裏,完成爵位與官位的對標就可以了。


    恢複以爵授官的風俗,察舉製度的一條大腿就算被砍斷了。


    你名士號召力再強,你不建立功勳,就沒有爵位,沒有爵位,自然就沒有官位。


    幾乎可以預見,這個政策推行的時候,能把王粲氣炸。


    想到王粲到時候幹癟身軀氣的圓滾滾的樣子,黑熊忍不住笑了笑,放下手裏泛黃的抄本。


    見他放下這冊地窖挖出來不久的浮屠道經卷,楊阜這才上前:“君上,朝廷使者正在等候。”


    “他們來了多久?”


    “剛來不久。”


    “嗯,引他們進來。”


    “喏。”


    楊阜施禮後退幾步,轉身出帷幕,繞過第二道幕布,對等候的楊彪等人說:“文先公,大司馬召見。”


    楊彪氣度沉穩,不急不躁,笑著頷首:“請。”


    副使劉艾也是心平氣和,還主動稍稍抬手算是見禮。


    楊阜又趕緊回禮,對於同行的司馬防,楊阜也隻是展臂相邀,沒有說話。


    引著三人入內,一進來就發現桌位布置不太禮貌,黑熊端坐上首,而三張新搬來的桌案則在下首正對著黑熊。


    這三張桌案有明顯的參差感,中間的靠前,最後是右首的靠前,排在最末的是左首的位置。


    如何選中符合自己身份的桌椅位置,幾乎是楊彪等人的本能。


    見黑熊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就在楊阜引領下,楊彪三人陸續就坐。


    這時候親兵衛士端來茶碗、沸水,當麵為他們烹茶。


    這些衛士撤出去後,黑熊才說:“與諸公初次相見,也沒什麽禮物,就請三位嚐嚐這清明時節的明前春茶。這等茶葉,我也是不常飲。”


    楊彪聞言,也學著黑熊拿起茶碗上的蓋子輕輕撥動茶湯表麵,見茶碗內有石蜜、枸杞、紅棗、桂圓與一朵衝泡開的皇菊。


    黑陶蓋碗茶具,比不上瓷器,但也是當世一等一的別致細膩之物。


    楊彪左手抓碗托,右手捏碗蓋撥了撥,吹了吹,又聞了聞,頓時就感覺精神一振。


    劉艾、司馬防有樣學樣,四十歲出頭的劉艾連吹幾口氣,小小啜飲茶碗邊緣一點茶水。


    頓時眼睛一亮,感覺這一趟沒白來。


    至於郭嘉被活活毆死,這跟他劉艾有什麽關係?


    郭嘉總愛冒險,荊州那一次僥幸脫身,現在還跑到對方麵前去,簡直是活膩了。


    見黑熊不言語,隻是沉心飲茶。


    楊彪這些人也不缺耐心,隻是這茶水入肚後很是開胃,見桌上隻有褐色麥餅,楊彪拿起來見表麵烤焦,而內部蓬鬆多孔,拿在手裏輕輕的。


    就小咬一口,口感幹脆帶著麥香與焦香。


    茶碗飲了三分之一,邊上當值的軍士就上前給他們增添沸水。


    隨後這些軍士留下銀壺,轉身出了帷幕,隻剩下一個坐在邊緣獨自一桌的楊阜。


    還有呂布,一直拄戟站在黑熊身後,仿佛一杆旗幟。


    吸引幾個人不時側目去看,看了幾次也就專心飲茶。


    所謂的名士風骨,就是公事是公事,私事該享受時也就該專心享受。


    楊彪吃了三片烤饅頭片,才取出手巾擦拭手上碎屑:“敢問大司馬,郭奉孝亦是國家功臣,作為曹公使者,罪不至死,何以毆殺?”


    “我懷疑他勾結叛臣袁術。”


    黑熊端著茶碗,睜著眼睛:“本想讓太史文恭擒他拷問,不曾想郭嘉心中有鬼,竟然轉身欲走。太史文恭動手急促,未曾想郭嘉體弱,就此一命嗚呼,實在可惜。”


    放下茶碗,黑熊也盯著楊彪:“人已死了,多談無益。文先公此來是為郭嘉討個公道,還是想談別的?”


    楊彪頗感無語,邊上司馬防開口:“大司馬難道不知,那逆臣袁術已死,郭奉孝如何能與之勾結?”


    “袁術死後不能勾結,那袁術生前呢?”


    黑熊盯著司馬防:“足下何人?這麽著急為郭嘉辯解,可是也與袁術有染?”


    司馬防怒容滿麵正要大聲說話,就見黑熊身後的太史文恭提戟上前兩步,方天戟重重磕在石板地麵。


    楊彪也伸手去拉了拉司馬防的衣袖,低語:“豈不見王子師三族之禍乎?”


    他裝模作樣的低語落在黑熊耳朵裏,黑熊隻是笑了笑:“如果你們執意想要為郭嘉洗清冤屈,我隻好送你們去問他與袁術。這也都是小事,快說來意,我軍務繁忙,無意與你們閑聊。”


    這時候劉艾幹咳兩聲,拱手:“某侍中劉艾,以為君上自稱不妥。某以為,君上乃陳王之後,當延續陳國之社稷,又為朝廷敕封之梁侯,貴為上公大司馬,理應稱孤。”


    “孤?”


    黑熊忍不住笑了笑:“自稱什麽,都難改本質。天子是人,我也是人,諸位也是人。”


    看著三個人神情僵硬,黑熊斂笑:“有諸位這樣注重細節的人,難怪世道會淪落到這一步。真是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狼心狗行之輩,滾滾當道,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


    楊彪羞愧低頭,憤懣不已,暗暗握拳。


    劉艾則自覺地問心無愧,端坐原地沒有情緒變化。


    司馬防更是情緒穩定,天下大亂時,他早就辭官回家閉門造兒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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