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東郊,沙洲上。


    龐統與司馬徽坐在大桑樹下乘涼,一些熟透的桑子掉落周圍。


    十幾隻規模的雞群在樹蔭下遊走,啄食桑子,也啄食蟲子。


    兩人都是頭紮白巾,司馬徽聽著龐統講述。


    這時候起風,如蓋桑樹搖擺,一些桑子掉落在附近。


    司馬徽見近處也有,伸手拾撿起來吹了吹就放嘴裏,白白嫩嫩的桑子如玉一樣,入口就化。


    龐統見了也拾起桌案上的一粒桑子送嘴裏,現在雖說已經過了吃桑子的季節,但樹上總有殘留、發育緩慢的桑子。


    桑子入口,龐統繼續說:“討伐曹賊一事已成定論,但我荊州兵弱,不堪遠征。如今最為難的就是南陽、南鄉,奪不回南鄉,關中視我州如似泥偶木人。可若是奪南鄉,那黑大司馬絕不肯吃虧,又非我州能抵擋。”


    司馬徽點著頭,現在最為難的就是這一點。


    就連龐統的這些言論,也隻能私下裏討論,不敢當眾宣揚。


    他敢當眾宣揚,黑熊給劉琦發書警告,劉琦說不好就要拿龐統問罪。


    劉琦身邊有個傅巽,基本上調兵、物資調動之類的事情,瞞不過關中。


    司馬徽看龐統神色,就問:“士元可是要助力劉玄德全取中原?借劉玄德之力,解散南鄉,使南鄉八縣重歸南陽?”


    “如今唯有如此才能脫離關中鉗製。”


    龐統又說:“劉景升不服老,亦派遣使者前往益州、淮南,先生怎麽看?”


    司馬徽拿蒲扇搖動,逐個分析說:“益州北有張魯之亂,揚州兵事荒廢,皆非強援。我所慮是江東,孫權可有舉兵北伐之意?”


    借北伐曹賊之名,吃掉實際危害最大的劉馥?


    揚州刺史劉馥單騎上任,這三四年時間裏基本上收攏了袁術遺留的江北勢力。


    全力發展生產,不治軍事,反而讓南渡士民向往不已。


    劉馥的號召力與日俱增,現在這種時候,劉馥影響力已經到了質變的時刻。


    所以孫權怎麽可能坐視?


    學他老爹,舉兵討伐國賊之際,一路上連殺帶搶好不痛快。


    龐統聽明白了司馬徽話裏的意思,認為專心發展生產力的劉馥擋不住兵強馬壯的江東軍。


    所以劉表聯合益州、揚州的戰略隻會落空。


    聯合荊益揚三州,再加上一個可以隨意冠名的交州,那劉表這個都督四州的鎮南將軍就算是坐實了。


    這樣有什麽好處?


    好處很大,從年齡和影響範圍、控製人口來說,劉表是當之無愧的宗室長者。


    這種推選新天子的時刻裏,劉表的意見就很重要。


    哪怕退而求其次,諸劉稱王建製,劉表也是諸王之長……順帶的,也能從劉琦手裏奪回失去的權力。


    稱王這種大事,劉琦真的有些把握不住。


    龐統自然本能的抵觸劉表奪權,可劉琦壞就壞在生性寬和。


    現在這種時候,劉琦更不可能限製劉表。


    聽了司馬徽的意見,判斷揚州刺史劉馥守不住淮南,兩淮會落到孫權手裏。


    這樣的話,下遊孫權勢力壯大,荊州處境更加被動。


    此時此刻,龐統多少有些羨慕黑熊、太史文恭、甘寧臨陣破敵的能力。


    稍稍沉吟,龐統就說:“劉景升欲為宗室之伯長,不利於伏波將軍,先生可有見教?”


    司馬徽搖動蒲扇,更感為難:“士元,如今宗室散亂,正缺伯長。”


    “以劉景升之德行,即便成為伯長,又能有何作為?”


    龐統理直氣壯:“他這樣的人,注重一己之私利,絕難統合宗室,而今天柱傾塌,更不可能糾合四方忠臣之士匡扶社稷力挽天傾!”


    瞪著眼睛,龐統表達著不屑:“有黑熊那樣的人,宗室之伯長,又有何用?還不如退而求其次,立楚國,糾合荊襄士民之力,逐鹿天下,三興炎漢!”


    司馬徽想到黑熊的破壞力,頓時沒了繼續辯論的興趣。


    理論上如果劉表成為當世宗室公認的長者、領袖,那自然能短暫擁有炎漢法統的代理資格。


    不說重立天子,就是糾合四方力量討伐曹操,又或者幹別的,都會非常的順利。


    可如龐統說的那樣,隻要黑熊站出來搞破壞,劉表將一事無成,什麽都做不成。


    天下人都知道黑熊出身宗室,朝廷那裏調查那麽久,也得出結論,黑熊出自陳國王室。


    結果呢,到現在黑熊依舊使用這個假名,對各方、對漢室社稷缺乏基本的尊重。


    正遭受司馬徽、龐統討論的揚州刺史劉馥已經開始進行武裝動員。


    劉馥作為沛國人,消息獲知的快,確認的也快,在第一時間站出來發布檄文討伐國賊。


    不僅楊修跑到他這裏,陳矯也來了。


    劉馥粗布白衣,頭戴白紗進賢冠,也在治所合肥城中舉行會議。


    別駕蔣濟臉色不怎麽自然,因為楊修提議與關中同進退。


    楊修起身站在大廳中間,同樣一身孝衣,展臂指著西北方向:“試問當今之天下,誰能與大司馬抗衡!能托付社稷、安天下黎庶者,唯有大司馬!托身於大司馬,江東之眾不過螻蟻爾!”


    楊彪為社稷殉死的消息也傳到了這裏,楊修眼睛哭紅,這幾天水米未盡,強撐著:“何況,大司馬與淮南之士頗有交情。今日舍大司馬而自立,來日誰能抵擋大司馬麾下十萬鐵騎?”


    交情?


    見楊修提起交情,十幾個人下意識扭頭去看廳外的菜圃,菜圃正中一顆桃木二尺長,茁壯成長。


    劉馥抬手撫須,現在閉目回憶起來,大司馬的確是個很講道理,寬和愛民,不忍殺戮的人。


    哪怕蔣濟那樣冒犯大司馬,大司馬也隻是剃發了事。


    以大司馬身上背負的仇恨,就是殺蔣濟三族也是合情合理,可大司馬硬是忍住了,這難道不是對兩淮士民的寬愛,和對蔣濟這種人才的愛護?


    楊修環視一圈,瞪著眼睛:“此我肺腑之言,謹望諸公深思。”


    他落座,慢他一步跑到淮南的陳矯也站起來,拱手見禮:“某不才,願遊說廣陵周邊宗室、豪強遙奉大司馬號令。今能誅除國賊者,唯有大司馬。”


    陳矯落座,立刻就有一個人站起來:“我以為不必舍近求遠,左將軍劉豫州便是良主。”


    上位劉馥對開口的雷緒緩緩點頭,雷緒就繼續說:“東海昌豨已舉兵響應左將軍,想來不日間會有臧霸、孫觀、尹禮等人舉兵訊息傳來。玄德公久曆四方,英傑誌士無不景從,以有道誅討無道之曹賊,豈不是手到擒來?”


    他對著劉馥長拜:“使君,江東進犯迫在眉睫,還請聯合左將軍,以禦賊寇。”


    “不妥。”


    又有一人站起來,眾人扭頭去看,原來是九江蔣幹。


    蔣幹對諸人拱手見禮,雖然也是一身孝衣,但風姿偏偏:“豈有舍大而就小之理?孫氏乃曹賊姻親,若舉兵來犯,何懼之有!我兩淮之士,隻恨殺賊不速,何懼這賣瓜農兒?”


    見其他人不表態,蔣幹對著劉馥長拜:“使君,某聞孫權與孫賁有殺弟之仇,更許孫賁之女與曹賊聯姻。照常理來想,孫賁如今寢食難安。某願星夜前往豫章,遊說孫賁舉兵來歸!”


    當即就有幾個人意動,不缺孫賁手裏那點軍隊,缺的是孫賁來投,對江東軍的士氣打擊!


    這時候蔣濟也站起來扭扭捏捏說:“江東不乏兩淮英傑之士,不妨先遊說孫權,假意盟好。期間整兵備戰,來日無非以身報國而已,談何成敗?”


    “善。”


    劉馥開口,環視諸人:“如今之世,當有死而已,還談什麽成敗!”


    雷緒聞言,點著頭,對劉馥拱手長拜,落座不再言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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