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國,開陽。


    臧霸出巡近郊民屯據點,查驗各類籍冊、倉儲。


    返回開陽城時,就見道路邊上一夥商旅正在乘涼歇息。


    臧霸勒馬觀察,察覺這夥人軍旅氣息濃厚,右手握著馬鞭緩緩抬起,隨行衛士也都拔出刀劍、握緊矛戟紛紛警戒。


    不等臧霸退入人群,商旅中一個青年粗布短衣,上前拱手:“某南陽許慈,閣下可是國相臧公?”


    “是我,你從南陽來,可是劉使君門下?”


    “正是,使君手書在此。”


    許慈轉身從木匣中取出一卷帛書,遞交給一名臧霸的衛士,簡單檢查後遞給臧霸。


    臧霸拿住帛書後控馬後退七八步,左右衛士驅馬上前擋住空位。


    作為一個擅長廝殺的人,臧霸自然清楚閱讀文籍的時候,人很容易遇襲。


    退入人群後,臧霸攤開帛書,見果然是劉備的字跡,用的印也是左將軍印、豫州牧印、個人私印。


    書法字跡、印記都可以偽造,但書信中劉備談起隻有兩人才知道的一些事跡,臧霸立刻相信眼前的士人是劉備的使者。


    當即就說:“此處不便說話,且入城細說。”


    “謹遵命。”


    許慈長拜,也是輕呼一口氣。


    這一路上並不好走,很多時候他都已經被津尉、亭長察覺了,但這些人有意無意的放過了他。


    城中臧霸的府邸內,許慈沐浴更衣,等候臧霸的傳見。


    臧霸也是沐浴一番,在靜室裏思索前路。


    不管劉備還是曹操,其實對他來說都是差不多的。


    哪怕是之前的呂布,臧霸也不怎麽怕。


    他又不是昌豨那種情緒化的人,作為部分徐州、部分青州的實際統治者,臧霸也不是不想對外擴張。


    可他知道自己宗族微弱,又缺乏名望,不可能得到其他地區大姓支持的。


    也就青徐地區,青州大姓被黃巾軍霍霍一空,徐州被黃巾軍、曹軍反複霍霍,所以他臧霸才能站穩。


    官渡時期,幾乎是臧霸獨力扛起了東線戰事,反攻入齊國、北海、樂安等地,大破袁譚,直接打崩了袁譚治理青州的根基。


    可即便這樣,曹操也不會同意臧霸接管這些地區,所以臧霸也就果斷退兵返回琅琊。


    自此至今的三年時間裏,青州亂的一團糟,也沒有大姓製衡,可臧霸理都不理。


    以青州現在的形勢,臧霸自然能一口口吃掉,也有把握維持統治。


    可他覺得沒意義,就是打下來,未來也不可能擁有其他發展空間。


    規模越來越大,未來反而不好上岸。


    專心守著目前的基業,臧霸內部的凝聚力是很強的。


    隻要他沒有對外擴張發展的心思,那不管曹操還是劉備,又或者是那位黑大司馬,都能容下他。


    甚至,臧霸不準備表露什麽明顯的喜好。


    如果現在表現出對劉備的親善,未來黑大司馬與劉備決裂,自己豈不是要跟著劉備一條路走到黑?


    至於把基業傳給兒子這種事情,臧霸想都沒想過。


    現在的他,已經把家族威望提升到了某種極限;安安穩穩落地,比什麽都重要。


    思維落定後,臧霸才傳見許慈。


    許慈是個年輕人,但也年近三十。


    他是南陽人,曾在北海鄭玄這裏學習深造;後袁譚攻掠青州時,許慈走海路避亂交州,與薛綜、程秉等人求學於北海劉熙。


    袁譚入交州時王修同行,得知中原大變,很多隱居交州的士人紛紛北上。


    許慈原本同王修一起要北上關中,結果在家鄉南陽遇到同學關係更好的孫乾,於是就在孫乾邀請下,在劉備這裏出仕。


    兩人見禮之後,許慈就說:“國賊弑殺天子,如今天下之人恨不能得而誅之。”


    臧霸聽了開頭一句話,就擺手說:“我泰山賊也,休要以大義說我。我敬重玄德公為人,若是講述人情,我或許還能出兵助戰。”


    許慈愕然,驚異看著臧霸,沒想到臧霸這麽不要臉。


    臧霸神情自若,舉杯示意後自飲自酌,說:“曹公的確時日無多,但對我終究有知遇之恩。我是盜賊出身,又追隨呂溫侯與曹公相持日久。但曹公不做追究有活命之恩,授我官爵,待我如似國士。我不能以國士相報,但也不能出兵討伐。”


    看著恢複平靜的許慈,臧霸也是為難模樣:“我與玄德公雖有情誼,但不值得我恩將仇報。何況,如今曹公日薄西山,有垂死掙紮之狀,其麾下未散之兵馬豈可等閑視之?我麾下吏士,也都是父母所生血肉之軀,怎可因我一人之私情,而壞數千家丈夫、壯兒性命?”


    看著企圖還要張嘴的許慈,臧霸收斂笑意:“我本良家子,漢室缺乏德行,朝廷郡縣之間奸臣惡吏當道。為救父親,我才遁入山野為盜。在忠孝之間我選了孝順,就請先生不要再用忠臣之義來說事。”


    許慈聽了也是無奈,現在臧霸真的什麽都不缺。


    何況劉備也拿不出來什麽像樣貴重物品,再說了,臧霸這種講究義氣、痛快的人,對金帛奢侈品缺乏認同。


    良久之後,許慈就說:“明公振臂高呼,則青徐變色。如此可免去許多無謂的廝殺,能活人無數,此大仁德之事也。”


    “這天下死的人夠多了,也不多幾萬、十幾萬。”


    臧霸神態淡漠:“在我看來,我治下的軍民男女才是人,外麵的人與我有何關聯?我力量微薄,實難兼濟天下。還請將我的言論轉述於玄德公,我敬重玄德公、雲長公,請恕我私情深重,難以為天下公義、仁德而戰。”


    “是,仆不敢更改一字,必一字不漏轉述於主公當麵。”


    許慈也隻能長拜,臧霸卻說:“稍後我會手書一封,先生你遠道而來,還請安心用宴,恕我不能作陪。”


    臧霸說罷舉起剛剛斟滿酒水的杯子,許慈也趕緊舉杯,兩人遙遙示意,仰頭一口飲盡。


    隨即臧霸放下酒杯,起身拍拍手掌,對許慈笑說:“先生自便,不要與我客氣。”


    這時候一隊歌舞伎從側門而入,天氣炎熱,十幾個身形豐腴的高窕女子薄衫做舞,還都赤足。


    許慈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泰山特產,以往是侍奉泰山府君廟宇的神女。


    天下大亂以來,各方廟宇祭祀都受到黃巾軍的衝擊,但一些傳統也得到了保留。


    比如這類神女的選拔,許慈在北海求學時,就被孫乾帶著見識過神女滋味。


    現在臧霸一出手就是十幾個,許慈頓時感覺這一趟沒有白來。


    心中那點對臧霸的小情緒,也就須臾之間消磨一空。


    隻是思維變遷之間,許慈就明白了臧霸的苦衷和不得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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