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連綿,王修冒雨北上甘泉。


    他是征服蜀中時奉命前去安撫南中郡縣官吏以及土漢豪強,同時攜帶禮物前往交州拜謁袁譚。


    也算是安撫、拉攏袁譚,免得袁譚胡思亂想。


    此前與交州相隔甚遠,袁譚也樂意擁有一個不接壤的強援,以威懾交州土漢豪強。


    但如今南中地區與交州接壤,為了避免袁譚有不好的想法,於是王修負責出使。


    這是一種示好拉攏,也是一種間接的威懾。


    穩住交州對穩定南中形勢有著相對關鍵的作用,讓南中地區與交州相互較勁,自然利於幕府遙控,使之保持均衡、穩定。


    完成使命後,王修北上。


    帶來了一批如似貢物的交州、南海土特產;隻是聽聞邴原也來了關中,這才抽身前去一見。


    王修北上時途徑河渠,見細雨之中依舊有軍民駕禦牛車,或用挽馬拉車,正往河渠堤岸,主要是南岸運輸成卷的蘆葦簾子。


    而河渠之上,還有連成龍一樣的原木正順著湍急渠水向下漂浮。


    兩岸也有騎士看管,不時分派人手用長竹竿挑撥滯留岸邊的原木。


    王修揭開窗簾看著車外冒雨施工的關中軍民,不由輕歎。


    團隊裏的隨員步騭正駕車,聞聲扭頭看王修:“叔治公何以生歎?”


    王修神色沉肅:“感慨關中軍民勤奮,我聽說步入三月中旬以來,郡縣口糧度支已縮減到五成,隻有服役男子、健婦與少年能得全額口糧。荊州生變,今年丹水漕運疏通時,至多不過運來百萬石米。也因此而憂慮,就恐軍糧匱乏。”


    現在有兩條運糧路線,荊州是丹水漕運,至於蜀中、漢中的糧食雖然非常充足,但現在漢中也處於雨季。


    運輸基本上停滯,運輸也是艱難,運來的糧食聊勝於無,根本不頂事。


    戰備的軍糧十分重要,這在王修固有的觀念裏,寧肯爛在倉庫裏,也是不能輕易動用,更不能讓敵人知曉儲糧匱乏一事。


    不同於歲數略大思維固定的王修,步騭觀念變化相對靈活。


    聽了後,就說:“如今能犯我關中者,唯有河北。隻是這樣的戰端,以大司馬赫赫神威,想必沒有必然的理由,河北是不會主動挑釁、開戰的。再者,我有太行天險,又有太原、河東為緩衝,足以應對河北的大舉侵攻。”


    頓了頓,步騭笑著打趣:“何況大司馬對外用兵,何時會缺糧秣軍資?”


    王修聽了也隻是勉強一笑,從邴原那裏聽說了家鄉的事情,他哪裏能笑的出來?


    於是點著頭:“是我多慮了,我軍善於就食於敵。若非河北乃是盟好,否則今年就能就食河北,弱其元氣。”


    步騭點點頭,見前方車輛緩緩前進過橋,待有足夠安全距離,步騭這才抖動韁繩,駕禦車輛前進。


    他們後麵的車輛,都是騎士在前牽著韁繩引領牛馬。


    從交州出發時,動用了兩千餘獨輪小車。


    沿途郡縣提供糧食與衛士,一路運到子午鎮。


    在子午鎮才放棄獨輪車,改裝了裝載量大的牛車、馬車。


    隻是關中發展的過於迅猛,一時之間找不到那麽多熟練的禦手。


    車上裝的都是貴重物品,不能讓生疏禦手駕車。


    隻能借調周圍的騎士,讓這些騎士牽引牛馬韁繩,以保證車輛能勻速前進。


    從交州出發,再到子午鎮換車後,隻剩下一百多輛大車。


    王修也是乘著貨物、貢物換車的空隙,才去了一趟驪山。


    車隊沿著秦直道北上,前年、與去年大量種植的護道林形成了兩道綠色的長廊。


    雖不至於樹冠高大茂密,但樹枝分叉抽吐枝芽也是一派蔥鬱景色。


    可以想象十幾年後道路兩側的盛世景象,王修聯想到家鄉發生的慘劇,更感心傷。


    一路北上,次日的傍晚時分抵達甘泉中鄉的館舍區域。


    當夜王修沐浴完,開始在靜室焚香,準備入睡,以便明日拜謁大司馬交付使命。


    隻是二樓走廊木地板腳步聲響起,很快門被敲響,隨從詢問:“叔治公睡否?外麵有北海孫公祐求見,是否推辭?”


    “公佑?”


    王修一瞬間就知道孫乾的來意,起身出靜室對門外說:“有請,準備茶點。”


    “喏。”


    隨從離去,王修就穿半舊中衣返回靜室,又將香爐拿起放到了一套嶄新黑色吏服下方,以便能熏香能快速入味。


    大司馬什麽都好,就是五官敏銳,厭惡惡氣。


    一個官吏,必須要維持儀表基本的潔淨。


    就連休沐,也改成了三天小休半日,七天大沐半日。


    在關中當基層官吏,識字書寫能力可以差一點,但一定要保持潔淨。


    不多時,明顯瘦了一圈,頭紮孝帶身披麻衣的孫乾跟著來到二樓。


    初一看到王修,孫乾沉肅神態再也維持不住,上前抱住王修就嚎啕大哭:“叔治啊!叔治!我三族宗親已然盡覆!”


    王修抱住軟綿綿快要滑落、撲倒的孫乾,一時之間也被勾動傷心事,怔在那裏久久無言,不知該怎麽勸慰。


    孫乾哭嚎數聲,聽到仆從登樓的聲響才稍稍收斂悲傷情緒。


    能勉強站起來時,就見王修已然雙目淚珠洋溢,正無聲淌淚。


    王修攙扶孫乾落座,彼此坐好,等仆從放下茶點離去後,王修才說:“公佑怎麽來了關中?”


    “我有意請大司馬出兵青州,救我鄉人於水火之中。此事玄德公已然許可,若是大司馬出兵,玄德公也能出兵助戰。”


    孫乾以手絹擦拭淚水,手絹濕透,紅著眼睛:“玄德公已與河北交涉,青州之事令河北士民大為驚怖惶恐。”


    王修緩緩點著頭,又問:“袁大將軍是何態度?”


    “我離開時未見大將軍回信,隻是曹賊凶暴,若不加阻撓,待其坐穩青州,背依徐州臧霸,到時更是難以製衡,首害者必是河北士民。這已經是袁大將軍一人獨斷之事,河北士民眾意如此,非袁大將軍能逆。”


    說到專業的事情,孫乾情緒漸漸穩定,飲一口溫熱茶水,頓時空虛濕冷的身體裏多了一股力量,說話也不再顫抖:“再不濟,玄德公出兵借道勃海一事,大將軍是默許的。”


    現在出兵,還能解救一部分人,也能破壞曹操的鯨吞過程。


    曹操的這種兼並方式過於粗暴,正是因為粗暴,所以效率極高。


    放任不管,兩三年後青州就能化為齊國,全國資源任由曹操調度,儼然關中模樣,這根本不是河北能抵禦的。


    關中可怕的不僅僅是用兵如神的大司馬,更在於現在這種全民好戰、求戰的風氣,以及一切資源都由幕府調度,能傾盡一切開戰的瘋狂狀態。


    這是冀州人、幽州人不敢想象,也不願接受的事情。


    儼如先秦戰國之際,這是河北人感到恐懼的根由。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鵝的三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中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中更並收藏鵝的三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