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陽整頓人馬,堅守城門,誓死不投降。


    殷雪拜會父親後,看到父親的憔悴麵容,以淚洗麵,她又去了瓷鋪,一路上,看到的是昔日繁榮的街道,如今一團亂麻,許多店鋪已經關門。


    唯有僻靜小巷裏,那家瓷鋪依舊開著。


    她走了進去,發現先生在店鋪的後窯裏燒瓷,她也不打攪,就這麽靜靜的看著。


    塑形,控火…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古人雲熟能生巧,此話說得確實在理,即使燒瓷天賦一般的李長笑,這些年的日夜苦練下,水平也已經漸漸拔高了。


    雖然依舊燒不出好瓷,但色澤,質地,都已經十分不錯了。


    這一次,兩人都是聊些往常的話題,很平淡。


    這場攻堅戰持續了很久,因為殷陽的遠見,雪來國的國都內,早早便囤了不少糧食。


    以城中的糧食,還能撐個一年多。


    這一守,便是一年。


    殷雪又來瓷鋪了,這次,她隻是遠遠看了一眼,便匆匆離去了。


    李長笑看著她的背影,輕輕一歎。


    自古以來,國與國之間的爭鬥,其實也是國運上的比拚。


    大到淩天皇朝,敕天皇朝,離天皇朝這三個,盤踞了一整個大洲的恐怖皇朝,之間的戰爭主體,也隻會是凡人。


    ……


    又是數月過去。


    城中糧食已經見底。


    繼續堅守下去,已經沒有意義。


    雪來國到了最危急的時刻。


    當然,火山國情況也算不得好,此國國力雖然勝於雪來國,卻並不具備碾壓之勢,常年累月的消耗下去,實則也元氣大傷。


    若不是飽受火山之苦,未必會發動侵略。


    殷陽集結城中所有有生力量,做好了決一死戰的準備,待那城門一破,他便率領城中將士,衝出去戰至最後一刻。


    咚…


    咚…


    攻城車撞擊著城門。


    殷陽身材魁梧,手持長槍,眼睛緩緩閉上,守在城門之後。


    與此同時。


    殷雪褪去身上衣物,上一任雪女,取來一個黑色的木盒子,她打開蓋子,盒子中靜靜躺著一隻白色的蟲子。


    這是雪蟲。


    此蟲乃求雪之秘術,卻有一個限製,必須皇家女子,才有資格使用。


    殷雪伸出手指,放在雪蟲口器前,雪蟲動作緩慢,張開嘴巴露出兩顆鋒利的尖牙,一口咬下,鮮血順著傷口流出。


    也就是此時。


    城門轟的一聲,被攻城車撞倒。


    殷陽睜開雙眼,大吼一聲,提著長槍,第一個殺了出去。


    他身後的將士緊隨而上。


    一時間,刀劍相碰的聲音響起。


    另一邊。


    殷雪一個人,走到宛日的舉行祭祀求雪的高台上。


    她記得皇兄說過。


    雪乃祥瑞。


    隻要有雪,雪來國一定能,逢戰必勝的。


    且說那城外的戰場中。


    殷陽出師未捷,身中一箭,卻死戰不退。


    正是戰著。


    雪來國國都的上空,突然陰沉了下來。


    原本炎熱的天氣。


    不知何時,多了一抹涼意。


    戰場瞬息平戈。


    “有人在求雪?”


    眾人驚疑,均是抬頭望向天空。


    殷陽滿眼依稀,望眼欲穿。


    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下一場大雪。


    下一場大雪。


    下一場大雪…就能贏的。


    忽的,一片雪花飄落,他伸手接住,眼中爆發出強烈的光芒。


    然而還不等他高興。


    下一秒,臉上的血色,卻像是瞬息被抽幹了一般。


    那本欲下雪的天空。


    開始漸漸褪去。


    另一邊。


    殷雪吐出一口鮮血。


    失敗了。


    望著那褪去的雲層,她神色滿是慌亂,立馬爬起來,再次輕舞求雪。


    隨著她的起舞,天空再度變得暗沉,空氣中充滿了涼意。


    殷陽握緊拳頭,瞳孔欲裂。


    不止是他,雪來國隨戰的將士,也均是如此。


    而那火山國的士兵,也是垂下了手中戰鬥,關注著天空。


    然而…


    又失敗了。


    涼意如潮水般褪去。


    殷雪吐出一大口鮮血。


    想不明白。


    為什麽一場雪,就那麽難求,她明明已經把能做的都做了。


    連續的兩次失敗,讓她五髒六腑開始衰竭。


    漸漸的,連呼吸都困難了。


    眼睛也開始出現重影。


    “還是沒能…幫到哥哥。”


    她喃喃說道。


    卻在將要昏迷之時,模糊的視野當中,看到一道白衣身影,緩緩朝他走來。


    那人蹲下,將一件貂毛披風,罩在她的身上,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最後,仰天歎道:“罷了罷了。”


    “多跑一趟吧。”


    說著。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長頸的透明瓶子。


    裏麵裝著呼嘯的風雪。


    他打開瓶蓋。


    那風雪湧出。


    霎時間。


    寒風陣陣。


    一朵雪花,毫無征兆的飄落。


    緊接著,第二朵,第三朵。


    直到漫天雪花飛舞。


    風雪呼嘯。


    這一年。


    雪來國迎來了第一場雪。


    是大雪。


    殷陽渾身顫抖,沐浴在風雪中,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是雪!”


    “這便是雪!”


    他高呼道。


    感受著雪花飄落肩膀的涼意。


    他所有的疲憊,所有的擔憂,如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無與倫比的信心。


    此戰。


    必勝!


    隨著一聲“殺”怒吼而出。


    殷陽化身殺神,將那火山國將領,挑下了馬,長槍橫豎開合之間,勇猛無雙。


    反觀火山國。


    已經無了戰意,逃的逃,跑的跑。


    雪來國全勝。


    而那臥病的殷永安,也命人將他扶下了床,站在風雪中。


    雪來國浴雪重生。


    隻是無人知道。


    那僻靜的小巷子中。


    那孩童最愛光顧的瓷鋪子,輕輕合上了房門。


    瓷鋪老板右腰上懸著長劍,左腰上別著兩個裝滿了酒水的酒葫蘆。


    在這大雪之日,隻身離開了城鎮。


    剛走幾步。


    又折返回來。


    他在袖子中來回翻找,最後掏出兩個瓷娃娃,一大一小,動作神態似在吵架,憨態可掬。


    李長笑將瓷娃娃擺好在門口。


    “走了。”喃喃說了一句後。


    隻留下一行腳印。


    ……


    殷陽得勝歸來,在那祭祀高台上,發現了昏迷中的妹妹。


    不知誰人,為她蓋上一層貂毛披風。


    喚醒殷雪後,兩兄妹交流了大致情況,殷雪得知雪來國大勝,喜上眉梢,殷陽也跟著笑了,兩兄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說話了。


    忽的,殷雪似乎想到了什麽,拉著殷陽,就是向西街邊的小巷跑去。


    隻是等抵達時,卻發現那瓷鋪的木門,已經被輕輕合上。


    門口前的空地上,還留有兩個披著雪衣的小瓷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


    殷雪不知為何,突然沒那麽歡喜了。


    “妹妹,他總要走的。”殷陽拍了拍她的肩膀,歎了口氣,安慰道。


    殷雪眼眶紅潤,“他還會回來嗎?”


    “或許不會。”殷陽如實說道。


    不知從何時起,殷陽便清楚的意識到,那瓷鋪老板隻是過客,他若即若離,似近似遠,你若想靠近他,他便在這裏等著,歡迎卻不熱情,你若想遠離,他也不會多言。


    他是冷眼旁觀的外來者。


    也是獨身一人的長生客。


    殷雪小手捏緊披風,卻是知道,他心軟了。


    大雪還在下。


    那雪地上,僅剩的一行腳印,也漸漸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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