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水相映之間,有一座人城聳立,騎馬入了城來,見那街道景色,竟有幾分熱鬧,然行人大多凶煞有餘,全不似安居樂業的良民。


    有人背負砍刀,有人手持粗棍,一股子草莽之氣,不加絲毫掩蓋,明是入了城來,似進了賊窩去。而這一潭渾濁汙水,李長笑身穿白衣,腰佩長劍,全身整潔,白衣飄飄,假意退去,那副姿容氣度,更是紮眼眼球。卻似清澈水滴,匯入汙河,格格不入。


    再是看去,馬背上卻還有一人,雖全身黑袍遮蔽,但那五官精致,眉眼、鼻唇,皆無可挑剔,縱使隻露半分,魅力亦是難掩,她坐數身前,靠在李長笑胸口,那愜意神情,映得二人,好似神仙眷侶,一路遊玩至此城一般。


    若在別處,卻也是道風景線,然在此城,便顯得頗為怪異了。


    故剛入那城去,便迎來無數側目。


    目光多有不善,從城外匾額看,此城名為山水城,立於山水之間,然雖是城塞,卻無官府朝廷管轄,故混亂無度。


    馬鞍係有金銀財寶,眼尖人兒一眼便注意到此,各方心思活絡起來,皆目送二人離去,神情各異,或舔唇,或冷笑。


    李長笑左右環顧,見如此一城,不願久留,打算借宿一晚,便行離去。故找尋客棧蹤跡,然入城三裏,卻見前方不遠處,有人當街暴起持刀殺人。


    有人當場喪命,那屍首被人狂搶一空,胳膊、雙腿、頭顱…本是完整身軀,卻瞬間支離破碎。


    “你聽說過此城嗎?”李長笑問道。


    王如意感到羞愧,在她治理下,大餘竟還有這種地方,她緩緩搖頭,輕言道:“若我知道,定要肅清此城。”


    言此,她悠悠一歎,“然執政期間,最讓我苦惱的,卻並非凡人之事,而是那山水神明。”


    “哦?”李長笑來了興致。


    王如意言道:“凡人之事,知其所欲,明其所懼,以相應舉措,便可一一攻破。”


    說至此,王如意眉宇稍稍蹙,那久居高位養出的皇氣,不經意間釋放,到底是人間帝王,縱使前路狼狽,那氣概仍藏於心間。


    此刻麵容、言語皆恢複,便是有意隱藏,那骨子裏的東西,任會透露幾分。


    恰是這幾分,卻有人求而不可得,欲瘋欲狂欲猙獰。


    她繼續道:“然那山水神明之事,縱使有心管控,也無力使用。且我漸發現,我大餘之山水神明,並不似表麵簡單。”


    “如何不簡單?”李長笑又問。


    王如意欲言,卻又眉微挑,嬌媚中又帶幾分撒嬌,“哼,這可是我大餘國事,我豈能輕易與你說。”


    說罷,她隻等那白衣,說兩句軟話,便如陡豆子一般,盡數抖出。


    然卻不料,身後那人閉上了嘴,不再發問。她又覺忐忑,回頭探查。見李長笑摩挲下巴,不是生氣,而是在沉思某事。


    這才微鬆一口氣,微微後仰,靠近了幾分。至於那兩個凶人,她倒是全不理會,也不害怕。


    “李長笑,是不是解開了,你便要離去了。”


    王如意聲音悠悠。


    李長笑回過神來,“不一定馬上離去,但總會離去。”


    “那我不解開了好不好?”王如意突然問道,音量稍大了幾分。


    李長笑賞她一個板栗,疼得她齜牙咧嘴,他訓斥道:“想什麽呢,你可是天子。”


    “知道我是天子,你還這樣打我?”王如意吃疼,開玩笑道:“你這是大不敬,朕要治你之罪。”


    “太囂張了,不給你酒喝了。”


    “別,朕錯了。”


    ……


    那一路雖多矚目,卻總歸無事發生,順利尋到客棧,交付金銀,辦理入住,因王如意行動不便,隻能與李長笑同住一房,入了房後,王如意那雙頰便未曾褪色過,紅潤潤,搭配那麵容,縱使長發被遮掩,也自是人間難覓之佳色。


    她朝床一躺,已經許久,未曾睡過床鋪,自有一陣幸福,洋溢心腔,是劫後餘生,是否極泰來。


    又想到某處,羞得目光躲閃,同住一房,又同飲同食,她身在帝王家,禮數重,縱使如今,是那特殊情況,不得作數,但在她心中,確實作數。


    念此,心有一陣感傷,她如何不知,自己抓不住那人,也正是深知這一點,才格外珍惜,又格外大膽。她心機著親密與嗬護,大膽而熱烈,那情感幾乎不做隱藏。


    那般敢愛敢恨,倒是讓李長笑頭疼而無奈,隻能常常在心底默念,到底是帝王,果真棘手。


    李長笑躺在床上,雙指枕著後腦,思索著剛剛對話。


    大餘國的香火神,果真有問題,他一開始便隱隱有此懷疑,但言不清,道不明,僅是推測居多。


    然聽王如意一言,那心中推測,便算是側麵應驗了,香火神,鮫人族,夢道神尊…這大餘國之牽扯,倒比想象中的更深更雜。既如此…


    且慢行之,慢慢理清便可。


    王如意在手,冀北冥便卡在最後一步,他等若是著急,便自會露出破綻。隻是不知…那葫中之信,能否傳到那人手中。


    縱使傳到,隻怕也需許久吧?


    李長笑思緒繁雜,想去喝酒,然酒中已然無物,剛欲入睡,卻突覺有異,他轉頭看去,發覺那王如意,早已睡去。


    又是深度睡眠。


    李長笑翻身而起,穿好鞋襪,靠身過去,隻覺奇哉怪哉,又自輕笑,那天理循環,當真是越想,越有意思,常人苦求不可得之物,例如壽元、靈氣,自己揮之則來,取之不盡,又例如三足金巫蟾,十大神髓,法器…自己不說輕而易舉,卻也算不得多難。然,今時今刻,也有自己苦求不可得之物,在別人身上,接連出現數次。


    又見深度睡眠。


    李長笑口中的深度睡眠,與尋常百姓所認為的深度睡眠,其實有明顯差距,甚至並非同一件事。


    李長笑之深眠,其實更似頓悟之類狀態,而百姓口中之深眠,僅是睡得更香、更甜而已。


    故李長笑覽眾生夢境,卻任極少極少,見凡人深眠。


    王如意如此,到底是巧合,還是尚且別的原因,自己未曾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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