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村就這樣吵來吵去的折騰了半個月,支持開渠引水的村民見這幫懶漢把持朝政,大放厥詞,便心灰意冷起來。


    惹不起咱躲得起,於是越來越多的村民三三兩兩的結伴而行,背井離鄉去尋出路。


    村子裏村民流失,更組織不出人手來挖渠,留守的村民們隻好眼巴巴的看著村裏的莊稼一點點的旱死,仰天長歎卻又無能為力。


    今天村裏的懶漢們眼見著活不下去了,便來葉裏正家逼宮,讓他拿出個章程,葉裏正氣的渾身發抖,便說我帶你們去南河寨,你們自己談,以後我不再是你們的裏正,明日裏便去青山縣縣令老爺那請辭。


    ……


    這些情況沈非是了解的,終究是河東村的姑爺,葉昭娘的二舅賀大海時常的來他家走親,也跟沈非提過,不過沈非覺得很匪夷所思,並不相信這世上還有這般目光短淺之人。


    他很詫異,這隻管占便宜,稍微付出一點就耍賴的理念是怎麽形成的?


    這河東村價值觀有些跑偏,不太和諧啊。


    鄰居家吃肉,居然都能把自家搞的雞飛狗跳烏煙瘴氣,有本事你家也吃啊?


    人家衝著鄰居情麵送一碗肉吃那是恩情,居然還得把肉給端過去?


    是不是應該掰開了、揉碎了喂你嘴裏?


    用幫你嚼爛了不?


    要不好人做到底,直接幫你咽了吧!


    可是無賴就是無賴,這些道理他們是永遠不會懂得的,他們字典裏壓根就沒有“感恩”兩個字。


    無賴的思維就是——這一切都是你們應當做的,不做,那就是缺德,那就是為富不仁,那就是對不起我!


    難怪他們吃不上肉,因為他們把精力都放在他們的價值觀上了!


    ……


    沈非以前一直認為自己就是個無賴,但是這次他算是知道了,真的無賴應該走這樣的路子。


    跟這些人無理可講,也犯不上跟他們費口舌,於是沈非指著西湖,淡淡道:“水就在這裏,你們取吧,在下很忙,恕不相陪。”


    他還著急回去看熱鬧呢,今天郭鐵匠已經做好了套筒,正拿個瓦罐,滿世界要飯似的討菜籽油呢——他的液壓彈簧簡裝版馬上要開始第一次試驗了!


    這激動人心的一刻沈非怎麽能不見證?


    他一定要看看他是怎麽失敗的!


    ……


    沈非這不鹹不淡的話音剛落,河東村的懶漢們便又鼓噪起來,各種奇談怪論,說什麽的都有。


    沒有他們說不到的,隻有你想不到的。


    沈非正一本正經的看著群魔亂舞,心有戚戚,其實他一直再學習,原來無恥可以達到這樣的境界,他承認,以前是自己膚淺了……


    正當河東村村民舞舞喳喳的時候,劉漢帶了一隊保安齊刷刷的跑了過來,十多個精神抖擻的小夥子,統一的黑色短打,紮袖圓領,腰帶緊束,腳蹬牛皮短靴,手持一根擀麵杖改裝而成的甩棍,隨著劉漢一聲“立正”,小夥子們立時昂首挺胸,目光堅毅,釘子一般站在原地,端的是幹淨利落,英姿颯爽。


    劉漢跑到沈老頭和沈非麵前,啪的一個立正,右手迅速從胸前抬起,右臂與肩同高,五指並攏,掌心稍向外翻,舉至眉梢,高聲道:“南河寨保安大隊前來報道,請首長指示。弟兄們,報數!”


    “一、二、三……十二!”


    “你們的職責是什麽?”


    “維護南河寨安全,確保南河寨安寧。”一眾保安隊員吼道!


    沈非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河東村的小子們,對劉漢道:“很好!我還有個會,你們繼續巡視,如發現屑小之徒對南河寨不利,你們看著辦,出了事兒我兜著!”


    “喏!”


    河東村的無賴們都看傻了……


    ……


    五天之後,三件事。


    一是河東村葉裏正的辭職申請未能通過,因為沒有可推薦的人選。


    二是河東村還是沒人來引水。


    三是西湖的水終於滿了,慢慢的溢出堤壩匯入南河。


    沈非亦步亦趨的陪著尹夫子、楊老爺徜徉在西湖畔,搖搖頭,長歎一聲——爛泥終究糊不上牆!


    清江府大旱的奏報終於到了朝廷,清江府離京師不過五六百裏,這次朝廷若是賑災不力,逃難的災民不出半月便可到了京師城下,一個處理不慎,恐將引起民變。


    清江府知府李育斌心情忐忑的候在乾清宮外,一個月前,他遞上來的折子還是請求朝廷“抗旱救災”,一個月後折子就變成請求朝廷“賑濟災民”了。


    他不知道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據首輔大人潘宏閣說,那折子早就遞上去了,隻是皇帝留中不發,潘閣老幾次上奏,卻終不見皇帝朝議,這讓潘閣老心急如焚。


    這次朝廷終於召清江知府進京覲見,李大人早就打好腹稿,《賑災四策》的奏折也和潘閣老溝通了幾次,攏在袖中,既然內閣遞上的折子皇帝留中不發,自己隻好冒死直奏,為民請命了。


    半個時辰後,陸續有朝廷大員自乾清宮出來,麵色各異,不多會兒,便有個小黃門尖聲道:“宣!清江府知府李育斌覲見!”


    李育斌趕忙倒著小碎步,眼觀鼻,鼻觀心的隨著小太監進了大殿,山呼萬歲,跪拜之後,隻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李大人,皇上這次召你覲見,可知何事?”


    李育斌匍匐於地,謹小慎微道:“清江府大旱,臣特來陳情,吾皇心係百姓,實乃大乾之福!”


    “哼!”那個蒼老的聲音又傳來。


    李育斌懂得宮廷禮儀,不敢抬頭直麵龍顏,但他知道,這個蒼老的聲音來自於當朝太傅步賢,這步賢乃是當今聖上的老師,號稱當世大儒,自當今聖上在太子東宮時便隨侍左右。


    至皇帝登基,步賢自然水漲船高,由於從龍有功,破格位列三公,成為當朝重臣,禦前紅人,當今天子對步太傅那是言聽計從,信賴有加,直至搞得內閣都形同虛設。


    “李知府,清江府什麽情形,朕還是知道的,你這三番五次誇大其詞,危言聳聽,當朕是聾子瞎子嗎?”一聲清朗的聲音傳來,正是當今聖上乾帝楊栩。


    “微臣不敢,可是這清江府……”


    “住嘴!朕今天喚你來,不是聽你虛報災情的,朕沒有查你欺君之罪,你還不知好歹?”


    李育斌對於那個狗屁步賢還敢於一辯,但這天子震怒,一個“欺君之罪”如天雷落地,這可是潑天大禍,是以李知府登時便嚇得靈魂出竅,連忙伏地磕頭,口稱死罪。


    皇帝看了看李育斌,畫風突變,又溫言撫慰道:“李愛卿,朕念你也是心懷百姓,便不治你欺君之罪,朕這次召你來,隻是想聽聽清江府治下的牛心山匪患,你作為一方父母官的想法。”


    李育斌一怔,原來皇帝宣我覲見,不是問詢清江府災情,而是隻關心清除異己?剿匪固然重要,可這萬千災民嗷嗷待哺,皇帝真的看不到麽?


    牛心山匪患原本疥癬之疾,不過十幾個匪徒占山劫掠而已,倒是朝廷逼的靖王家破人亡之後,靖王餘黨不甘就此引頸受戮,上山為匪,這朝廷不剿還好,自打“靖逆謀反”案以來,牛心山的匪卻越剿越多。


    李知府心裏明鏡一樣,這其中大半還都是清江府走投無路的災民上山落草為寇,短短數月,牛心山居然有數萬人嘯聚山林,不知不覺中便成了氣候。


    這新帝不思百姓疾苦,眼見災民餓殍於野,卻無動於衷,這非民之福啊!


    李育斌心中鬱鬱,但見皇帝垂詢,隻好硬著頭皮上奏:“陛下,這牛心山剿匪,本是兵部之事,微臣……不敢妄做置喙……”


    皇帝慍怒:“朝廷用兵,地方上應予支撐,這牛心山匪患綿綿不絕,看似要持久以往,你這清江知府,置辦軍餉當是分內之事,朝廷大軍早日得勝回朝,你這清江府也會早日恢複一片清明!”


    李育斌聞言大驚,急忙叩首道:“陛下,陛下!非微臣不遵旨,而是不可為之啊,今夏清江府大旱,赤地千裏,夏糧幾乎絕收,官倉早已告罄,萬千災民尚需朝廷賑濟,這籌措軍餉之事,微臣實在……做不到啊!還請陛下三思!”


    “大膽!”步賢大怒,“李知府,你治下出了山賊匪患,朝廷大軍已至,你這知府非但不予支持,還敢虛報什麽旱情,你真當皇上的東廠都是瞎子?”


    李育斌高呼冤枉,東廠是不是瞎子他不知道,但這皇帝可真是瞎啊!


    步賢繼續陰惻惻道:“依我看……李大人,你要抗旨嗎?如此推三阻四,是不是與牛心山匪類暗通款曲?”


    李育斌嚇得魂飛魄散,這一會兒欺君之罪,一會兒抗旨不尊的,一頂頂帽子扣下來,抄家滅族那是分分鍾的事兒,當下隻好磕頭如搗蒜:“陛下,步太傅,微臣這就回清江府,籌措軍餉,以報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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