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梁道,“朱先生你這七八年來在縣裏裝瘋賣傻當乞丐,想必是為了報仇,我相信這幾年你肯定是有報仇的機會的,尤其是前段時間上麵的督導組來到達關,你不可能不知道。”


    喬梁一邊說一邊盯著朱世純,像朱世純這種一心報仇的人,絕對會對縣裏的一些動態十分關心,這也是喬梁篤定朱世純會知道督導組來縣裏的事。


    聽喬梁說完這話,朱世純低頭不語。


    見朱世純沉默,喬梁進一步問道,“朱先生之前完全可以跟督導組反應你的事,為什麽沒有那樣做?我想朱先生你應該清楚,督導組的分量以及能量可比我這個小小的縣書記大多了,人家是可以直接跟省裏的大領導對話的。”


    朱世純抬起頭,嘲諷地笑道,“能量再大又有什麽用?誰知道督導組是不是下來走個過場?以往這種事情還少嗎?每次上麵有什麽檢查組下來,不都是吃吃喝喝走個形式?”


    喬梁道,“這次不一樣,上麵的督導組是動真格的,也確實是抱著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的態度下來的,跟以往不同。”


    朱世純歎了口氣,“反正我是不大敢相信,也不願意冒險了,這幾年,我暗中給市裏、省裏寫了不少檢舉信,但都石沉大海,有一次我給省裏寫檢舉信後沒多久,就發現有人在縣裏暗中調查,還跟蹤我,但隻是跟蹤了幾天就沒再跟了,估計是覺得我是真的瘋了,不可能是我這個又瘋又傻的乞丐幹的,所以才沒再跟,但自從那次之後,我就沒再寫過檢舉信了。”


    聽到朱世純的解釋,喬梁恍然,原來朱世純是對上麵的人都不再信任了,或者說是不敢再輕易信任了,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麽朱世純戒心會那麽重,哪怕自己讓他住到宿舍來,一再跟他確保安全沒有問題,朱世純仍是有所顧慮。


    隻是明白了這點,喬梁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不解,“朱先生,既然你不敢再輕易相信別人,也不願意再冒險,為什麽你今天會攔我的車?你憑什麽覺得我可以信任?”


    朱世純同喬梁對視著,“因為我昨晚親眼看到喬書記您讓人查了關海大酒店,從關海大酒店建成開業這幾年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關海大酒店被查。”


    朱世純說著加重了語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敢查關海大酒店。”


    喬梁笑道,“聽你這麽說,好像昨晚我讓縣局對關海大酒店進行突擊檢查是多麽了不得的事似的。”


    朱世純認真道,“至少我覺得很了不得,畢竟喬書記您初來乍到就敢幹這個事。”


    喬梁半開玩笑道,“你這樣一講,反倒搞得我心裏不踏實了,不會我昨晚那麽做就捅了馬蜂窩了吧?”


    朱世純緊緊盯著喬梁,“我相信喬書記您不會怕的,對嗎?”


    朱世純說這話時明顯有些緊張,他怕喬梁現在就慫了,他可是把希望都寄托在喬梁身上,這是他選擇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朱世純不願意再等待了,他已經等了七八年了,實在是等不下去了,這些年來當乞丐,從垃圾堆裏刨吃的,睡在天橋下,他接連病了幾次,險些都死過去了,這兩年他明顯感覺到身體每況愈下,朱世純擔心自己等不了太久了,而喬梁這個新上任的書記一來就敢查關海大酒店,讓朱世純眼前一亮,也給了朱世純信心,再加上了解了喬梁在江州的一些情況……綜合考慮了各種因素後,朱世純決定冒這個險。


    喬梁這時突地又問了一句,“你怎麽會知道我的車子會在那時候經過那個路段?”


    朱世純愣了一下,臉色隱隱有些變化,喬梁會問這個問題,著實出乎他的意料。


    喬梁此刻接連問的兩個問題,其實都是朱世純離開後,自己在辦公室裏逐漸回過神後想到的,而眼下朱世純的反應,也印證了喬梁心裏的某種猜測,縣裏邊應該是有人在暗中幫助朱世純,看朱世純的樣子,明顯是不想回答,不過喬梁也不打算探究這個問題,他隻需要印證心裏的猜測就行了。


    這時賓館的工作人員送菜過來,朱世純立刻就不再說話,他是個警戒心很強的人,擔心隔牆有耳,隻要有外人在場,他就不願意多說話。


    直至賓館的工作人員離開,朱世純才又道,“喬書記,不知道我的事,您敢不敢替我做主?”


    喬梁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你在大街上公然攔我的車子,還當眾下跪,喊我青天大老爺,你說我能不管嗎?”


    聽到喬梁的話,朱世純沒來由有些不自然,他今天當街攔車下跪,喊什麽‘青天大老爺’,並不是隨意為之,而是有更深層次的目的,此時朱世純隻能在心裏暗暗念叨著,希望喬梁回頭不要怪他。


    喬梁這會也沒多想,道,“朱先生,你的事我可以管,但前提是你說的全部屬實,其次,如果你說的都屬實,這事就涉及到了市裏的領導,那就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了,我隻能根據你提供的情況,在查證屬實後跟上麵的領導匯報,至於上麵會如何處理,那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朱世純馬上道,“喬書記,我說的絕對沒有半點虛假。”


    喬梁道,“我也沒說你說謊,但我剛剛不也說了嘛,你說的如果屬實,這事就牽扯到市裏的領導,那要省裏才能管得了。”


    朱世純目光灼灼地看著喬梁,“喬書記,隻要您想管,就一定能管得了,對嗎?我可是聽說您很受省裏領導的賞識。”


    喬梁意味深長地看了對方一眼,“看來你在我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朱世純訕訕地笑笑,“喬書記,這事畢竟關乎我的身家性命,我肯定要對您多一些了解,畢竟我等這麽多年就是為了報仇,我不可能太過於草率,雖然我不怕死,但我不想在我的大仇得報之前就先被人弄死了。”


    喬梁目光在朱世純臉上停留了一會,他現在其實更好奇的是縣裏邊誰在幫朱世純,因為朱世純自個不可能了解到他受省領導賞識這個層麵的事。


    不過現在探究這個意義不大,因為朱世純不會說出來,對方肯定會保護暗中幫他的人。


    “行了,咱們吃飯吧,邊吃邊聊,省得飯菜涼了。”喬梁說道率先動了筷子。


    朱世純跟著點頭,也拿起筷子,但又有些心不在焉。


    “朱先生,你要我給你做主,我可以答應你,但我需要你提供更詳細的證據,而不全是口頭說辭。”喬梁邊吃邊道。


    “可以。”朱世純沉默了一下,說道。


    “還有,現在外麵暫時有兩名縣局的便衣守著,朱先生大可以放心安全問題,這是我親自交代的,朱先生不用懷疑值不值得信任的問題。”喬梁又給朱世純吃了一顆定心丸。


    “謝謝喬書記。”朱世純感謝道。


    喬梁看了看朱世純,他覺得朱世純可能這些年來過著膽戰心驚的日子,有點疑神疑鬼了,如果有人敢跑到他堂堂縣裏一把手的宿舍裏來行凶,那還得了,除非說這達關縣已經徹底沒有法治。


    兩人吃飯時,關海大酒店頂層的辦公室。


    酒店老板陳城把電話打給了縣局局長路長鳴,兩人剛聊了幾句,陳城就有些失控地對路長鳴咆哮道,“路局長,我不想聽你說那麽多,我現在就想弄死朱世純那王八蛋,特麽的,當乞丐耍了老子這麽多年,老子要是不弄死他就不姓陳。”


    路長鳴無奈道,“陳總,你冷靜一點,朱世純現在在喬書記的宿舍裏,周圍還有縣局的人守著,你怎麽弄死他?”


    陳城怒吼,“我給你打電話就是要你把人撤走。”


    路長鳴聽了一臉無語,陳城這家夥是真瘋了,想在喬梁宿舍把人弄死,這是要捅破天啊,特麽的,自己可不能陪著他瘋。


    路長鳴委婉道,“陳總,不瞞你說,在喬書記宿舍安排守衛的事,是局裏新提起來的副局長鍾利陽安排的,你可能不知道,這個鍾利陽是喬書記提拔的,他是喬書記的人,那兩名便衣是鍾利陽安排的人,連我說話都不一定好使,而且一旦我把人撤走,肯定會驚動喬書記。”


    陳城不相信路長鳴的解釋,“路局長,你別給我找理由,我相信你一定會有辦法把人撤走。”


    路長鳴撇了撇嘴,“陳總,你咋就聽不進解釋呢,人或許可以撤走,但肯定會驚動喬書記,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陳城不說話了,氣得胸膛起伏,不停喘著粗氣,他不知道路長鳴到底是不是在敷衍他,但他清楚眼下朱世純住進喬梁宿舍的確使事情變得棘手起來,他也是打聽到朱世純住進了喬梁宿舍,這才急得跳腳,朱世純不知道這些年到底掌握了他多少犯罪證據,靠,對方要是跟喬梁攪在一起,他還能有好果子吃?


    老話說的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陳城現在一腦門子的想法就是要弄死朱世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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