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正有些哭笑不得,蔡銘海現在是跟他裝傻裝上癮了,但他偏偏又不好把話挑明,有些話可以暗示,但卻不能明說。


    蔡銘海瞄了瞄老領導,笑道,“老領導,來,咱們喝酒,難得您來達關,我作為東道主,必須陪老領導您多喝兩杯,否則老領導您回頭該怪我招待不周了。”


    蔡銘海話音一落,‘砰’的一聲,隻聽門撞擊的聲音從包廂內某個地方傳出來,蔡銘海正奇怪時,就看到一名年輕男子出現在自己視線裏,蔡銘海順著對方出來的方向看了一眼,一下子明白過來,原來這個大包廂裏另有乾坤,裏頭還有個小隔間,也就是說剛剛這個年輕男子就在裏邊聽自己和老領導說話,這會摔門出來了。


    映入眼簾的年輕男子看著有些眼熟,蔡銘海很快就將對方對上了號,正是那跟曹欽明女兒死亡一案有牽扯的段嘉宏,他雖然不認識對方人,但卻是早就看過對方的照片,這會在這麽一個特殊的情景下,蔡銘海很容易就認出了對方。


    看到對方出現在包廂裏,蔡銘海發愣之餘,臉上並沒有太多的震驚,目光從老領導臉上掃過,他反而多了幾分果然如此的神色,以段嘉宏的身份,對方通過某些關係能請得動老領導錢正出麵也就不是什麽奇怪的事了。


    蔡銘海和錢正看到段嘉宏出現的刹那,兩人的反應可謂是完全不一樣,蔡銘海是驚訝、恍然,而錢正則是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他事前其實是讓段嘉宏不要跟過來的,等他消息就是,但段嘉宏偏偏要跟過來,錢正也不好強行拒絕,卻是先跟段嘉宏約法三章,叮囑段嘉宏要沉住氣,不要輕易現身,結果這年輕人還是沒沉住氣,果然是一點都不靠譜。


    段嘉宏此刻壓根不管錢正是怎麽想的,從裏邊隔間衝出來的他,怒氣衝衝走到蔡銘海麵前,指著蔡銘海的鼻子道,“姓蔡的,你別跟老子裝瘋賣傻,信不信老子能收拾你?”


    蔡銘海眼裏閃過一道淨光,看了看老領導,又瞅了瞅段嘉宏,啊的一聲,驚訝道,“老領導,這位是誰啊?”


    段嘉宏怒道,“姓蔡的,別再跟老子裝傻,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段嘉宏,曹……”


    段嘉宏說著,一旁的錢正重重地咳了一聲,“小段,你這是幹什麽?銘海怎麽說也是縣局的局長,你這樣也太不尊重人家了。”


    段嘉宏眉頭一擰,見錢正朝他使了個眼色,猛然回過神來,靠,他剛剛差點被蔡銘海給套出話來,險些就親口承認自己跟曹欽明女兒的死有關。


    蔡銘海看著老領導,“老領導,這年輕人怎麽會在咱們吃飯的包廂啊?”


    錢正看著現在仍然在裝傻的蔡銘海,無奈地歎了口氣,有時候裝傻不是把別人當傻瓜,而是一種表態,蔡銘海此時就是在跟他表明態度,這樣卻是比直接拂了他的麵子高明多了。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際遇,每個人也都有每個人要走的路。錢正腦海裏沒來由冒出這句話,他知道蔡銘海現在已經走上屬於自己的路了,不再是他既往印象裏的那個蔡銘海。


    此時的錢正更加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其實已經宣告失敗,讓錢正無語的是段嘉宏這會突然跳出來,搞得有點不好收場了。


    錢正還在想著怎麽收場時,段嘉宏已經氣吼吼地又道,“姓蔡的,你繼續給老子裝傻!”


    蔡銘海眉頭一皺,看著段嘉宏,“這是哪家的娃?怎麽一點禮貌都沒有。”


    段嘉宏大怒,“蔡銘海,你他娘的……”


    錢正看不下去了,忙製止住了段嘉宏,“小段,你出去等我,如何?”


    段嘉宏見錢正又打斷自己,神色有些不悅,但錢正終歸是副廳長,其身份地位都不是蔡銘海能比的,段嘉宏再怎麽囂張也要給錢正一點麵子,更何況這事指不定還得仰仗對方,想及此,段嘉宏隻能暫時壓下了這口怒氣,衝著蔡銘海冷哼一聲,甩手走了出去。


    蔡銘海看著段嘉宏的背影,然後又看著錢正,眉頭繼續皺著,“老領導,這小年輕是誰啊?這般沒有家教。”


    錢正歎了口氣,“銘海,你早都知道了他是誰,何必跟我裝。”


    蔡銘海道,“老領導,我真不知道。”


    錢正撇撇嘴,這時候段嘉宏都已經出去了,蔡銘海還在跟他裝傻,錢正語氣不由多了幾分冷淡,“銘海,你這就沒意思了啊。”


    聽老領導這麽說,蔡銘海臉上認真了起來,“老領導,您這次過來是為別人充當說客的?”


    錢正淡淡道,“我都已經過來了,你說呢?”


    蔡銘海沉默了一下,道,“老領導,您剛剛既然跟我說了掏心窩子的話,那我也跟您說點掏心窩子的話,我印象中老領導您是個清正廉潔、剛正不阿的人,為何這次反而糊塗了?”


    錢正哂笑了一下,仿佛是對蔡銘海這個評價的嘲諷,但眼底深處卻又有幾分複雜,“銘海,你覺得你很了解我嗎?或者你了解的隻是過去的我?一個人的人生分成很多階段,每一個階段都是不同的,哪有人的想法一成不變?你要清楚,人是會變的。”


    蔡銘海喃喃道,“老領導,您說的有您的道理,可我也知道一句話,咱們身為幹部,要不忘初心呐。”


    不忘初心?錢正自嘲地笑笑,初心易得,始終難守,當了領導,有權有勢,身邊圍繞的盡是名利場裏的人,這初心如何能一直守住?難啊!


    良久,錢正說了一句話,“銘海,我走到這個位置,已經沒希望往上走了。”


    蔡銘海眼裏說不出的失望,“老領導,這不是理由。”


    錢正皺著眉頭,話說到這個份上,錢正也知道蔡銘海是不會給自己這個麵子了,但他仍是想最後努力一下,“銘海,就當賣老領導最後一次麵子,可否?”


    蔡銘海看著老領導錢正,“老領導,我給了您這個麵子,我又如何跟喬書記交代?如何跟組織交代?”


    得了,這是徹底沒法談了!


    錢正砸了下嘴,“好吧,你有你的堅持,我也不為難你了,就當我今晚沒來過。”


    錢正說完,站起來轉身就要離開,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了蔡銘海麵前,拍了拍蔡銘海的肩膀,“銘海,希望你能始終記得你的初心,不要辱沒了咱們這身衣服,年輕的時候,我也是一腔熱血的。”


    人就是這麽一個奇怪的動物,自己已經做不到了,卻又希望別人能夠做到。


    錢正說完就走了,這頓飯其實還沒吃完,他挺想留下來多跟蔡銘海喝兩杯,但外頭還有段嘉宏等著,錢正得去安撫對方。


    從包廂裏出來,錢正見段嘉宏迫不及待地走過來,朝對方說了一句,“上車說。”


    兩人從酒店裏出來上了車,錢正才道,“小段,銘海是不打算給我這個老領導麵子了,他這邊的路走不通,你隻能另外想辦法了。”


    段嘉宏咬牙切齒,“我就知道這姓蔡的是給臉不要臉,這要是在黃原,老子一句話就能讓他這個局長滾蛋。”


    錢正嘴角扯了扯,似乎不大喜歡段嘉宏這種狂妄的性格,但也不好說啥。


    頓了頓,錢正說道,“去問問你爸吧,也許他有更好的辦法。”


    段嘉宏陰沉著臉,雖然不甘心,也隻能讓司機開車前往度假村,他甚至都沒讓父親知道他今天來達關了,可想而知,待會父親看到他後,會是怎樣一副暴怒的神色。


    車子到了度假村,正陪著田旭打台球的段玨看到兒子段嘉宏,一時有些愣神,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怎麽來了?”


    段玨問出這話,再看看兒子身邊的錢正,瞬間聯想到了什麽,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這時候,田旭笑著說了一句,“段總,嘉宏是傍晚跟我一起過來的。”


    段玨氣惱道,“田少,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


    田旭笑了笑,朝段嘉宏看了一眼,段玨當即明白過來,恐怕還是他那不成器的兒子要求隱瞞的。


    當著田旭和錢正的麵,段玨也不好對兒子發作,他不至於連那點城府都沒有,很快,段玨換上一副笑臉,對錢正道,“錢廳今晚要過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讓人備好酒菜。”


    段嘉宏突然道,“爸,我已經跟錢廳去找過蔡銘海了,蔡銘海那王八蛋油鹽不進,連錢廳這個老領導的麵子都不給。”


    段玨聽到這話,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特麽的,他段玨自認智商也過得去,怎麽就生了一頭豬?


    強壓著心頭的怒火,段玨無奈地看著錢正,“錢廳,我這不成器的兒子亂來也就算了,你怎麽也跟著他胡來呢?”


    錢正瞥了瞥段玨後麵的田旭,他給的是田旭麵子,可不是給段嘉宏麵子。


    錢正還沒說什麽,段嘉宏就先不幹了,跟父親杠道,“爸,什麽叫不成器?我有你說的那麽不堪嗎?我給洪書記當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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