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院,有傷員下來了,太嚴重,處理不了了。”王紅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成為這個事故現場的醫療三號人物了。


    這一點,她真的比老陳有優勢,老陳雖然有綜合協調能力,可他出身小科室,對於綜合性的醫療評估,還是比不上王紅這種消化大科室出身的醫生全麵。


    一個消化、一個呼吸還有一個心內科,這幾個科室的醫生,關鍵時刻幾乎可以拉到任何一個內科去充當打手的。但小科室未必就能行。


    歐陽負責總調度,醫生的輪換,搶救小組的配合,張凡負責最難的手術,而王紅則是負責患者進入那個手術室的協調。


    別小看這個流程,在人荒馬亂的關鍵時刻,能幹的好這個工作的都能上戰場帶兵打仗的。比如歐陽,老太太雖然現在醫療水平在茶素醫院連照片上專家牆都是靠張凡硬塞的,可在這個現場搶救,支援配合方麵。


    她能扔張凡好幾條街。這種女人,在遇到大事的時候,就如同一個機器人,你根本看不出她的感情,她能在最短時間裏選擇出一個最優的解決方式,而不是靠著感情去選擇。


    手術中的張凡聽到王紅的喊叫,都沒時間去想,“李存厚呢?”


    “李院也在手術,燙傷麵積太大了,手術時間太長了。”


    “讓古麗下去,讓她去負責手術外的緊急處理!讓散裝省的燒傷科出醫生,出專業的燒傷醫生,你負責指揮!”


    “好!”說完,王紅轉頭就跑。


    還是少人啊,茶素的燒傷科,在維度上,可以說已經是超世界一流的科室了。


    本來華國的燒傷就比金毛的燒傷差不了多少,雖然金毛的軍隊的燒傷研究中心從來不讓國外的人參加,但經過早年過河的戰爭,南邊和猴子幹架,這個科室發展的突飛猛進,雖然還沒有達到引領行業,製定行業規則的地步。


    但也有自己的一套發展。


    後來又有了李存厚和張凡的異體皮膚移植,一下另辟途徑的成為了另外一個巔峰。這也是當初丸子國死皮賴臉的想參與進來,上級深怕張凡把金疙瘩當土疙瘩賣了,所以直接下的死命令。


    不管什麽條件,也不能和國外合作。有了這一條,科室發展的很牛。目前茶素醫院的醫生綜合學曆,拋去國家實驗室的話,就是燒傷科最厲害。


    可問題也在這裏,燒傷科新納入的醫生,都是偏科研的,偏臨床的幾乎沒有,當初招人的時候,張凡忍著沒說,因為這方麵李存厚畢竟是大家。


    他也覺得,能搞科研,總歸是醫生,是醫生還能研究,這玩意就是兩手都能握硬棍子的存在啊,結果一個一個說起科研,說起研發頭頭是道,可進入臨床就不一樣了,毛手毛腳的,利利索索的連打結都看的人牙疼。


    材料一代一代的更新出來了,可尼瑪上手會用的高手卻沒有了。


    這玩意怎麽說呢,茶素的燒傷科因為李存厚的加入,徹底偏科研了。說實話遇上這次事情,張凡打定心思,以後不能聽這個當年差點混成如喪家犬一樣的李迷糊的話了,下次招聘一定要專碩和研碩全麵招聘。


    說個不好聽的,這種奢侈的行為,別說華國,一般的發達國家都沒這麽奢侈的操作,因為一個醫院肯定要偏向另外一個方向,當偏向科研的時候,專碩難道就放在哪裏白養著?


    這就像是有人吹牛逼一樣,說過年的購票網站,一年都不用一下下,就過年前那幾天洶湧如潮,他們吹牛逼說多厲害多厲害,其實張凡覺得尼瑪就是有錢,白養著機器而已。


    這就讓張凡有一種這玩意好像是官太太的感覺!


    古麗主任甩著碩大的臀部帶著散裝省的燒傷科醫生,一個一個的解決術前搶救。燒傷的術前搶救,特別的麻煩,甚至高於大出血的休克。


    首先要止痛,大劑量的鹽酸呱替啶注射進入傷員的身體內,這個藥物如果沒有依賴性,真的是一個特別好的麻醉藥劑,不光可以鎮痛,還可以鎮靜,而且還能讓心髒的脈率變平穩。這種藥物對於一些突發的嚴重外傷,真的是一個好藥。


    可惜,尼瑪這玩意成本五分錢,在黑市上能賣幾百塊。


    “切開,快點切開氣管,口子要開大一點,患者的皮膚會緊縮的,一定要開大一點!”古麗異域的漢語飄揚在事故現場。


    一邊心裏忍著巨大的一種憐憫,一邊又要下狠手撥掉患者貼敷在身體表麵的壞死組織,甚至還要拿著手術刀給患者喉嚨來長長的一刀。


    古麗是眼淚夾著呃逆一起流啊。


    古麗出身皮膚科,雖然皮膚燒傷是一個科室,其實早些年的茶素皮膚科,根本就沒啥燒傷科,她一天不是治療過敏,就是給人極光打痣了,或者就是治療花柳病,就像是當年讓張凡無法忘懷的金針菇那一刻。


    也就是後來,李存厚來了以後,她才慢慢的從皮膚金針菇轉到了燒傷。可以說,胖古麗其實還沒徹底成為一個成熟的燒傷科醫生。


    至少心態上還不是。


    化學燒傷,特別是環烷烴、棕櫚酸開頭的化合物燒傷,燒傷深度特別的深,甚至可以抵達骨質,比如一般的燒傷燙傷,會是表麵紅腫,然後長生大量的體表水泡,就如同一個貴婦在浴池裏麵打了一身的肥皂泡泡一樣。


    但這種化學燒傷不一樣,這玩意會讓皮膚變的板結,就如同一個兔子皮沒有硝化一樣在太陽下麵曬了半年,會讓皮膚緊縮。


    甚至緊縮到能讓患者不是因為燒傷而死,而是因為皮膚緊縮導致呼吸窒息而死。


    就是這麽可怕。


    古麗拿著刀,一邊讓護士給患者打呱替啶,一邊自己手裏拿著刀子,如同犁地一樣,在患者的傷口上劃拉著。


    這種劃拉,不是輕輕切開一個口子,而是要切開肌肉,徹底開放。


    每一刀的切割,昏迷中的患者仍舊會全身顫抖一樣。古麗一邊哭,一邊咬著牙的切割。


    嘴裏念念叨叨的,也不知道是在罵張凡,還是在想互打禱告。


    大多數醫學生進入以前討論的都是那個科室賺錢,甚至討論的是那個科室輕鬆,而且都發展出順口溜了,金眼銀骨,能泡妹子的婦產科。


    但幾乎沒有人討論那個科室殘酷,其他行業不清楚,但醫療這個行業絕對有殘酷的科室,甚至能讓人對人生都產生一種抑鬱的科室,這裏麵走出來的醫生,心態上絕對不次於幹了幾十年獄警的老警察。


    比如免費注射美沙酮的維持門診,這裏麵看到的是當人走入深淵後的各種殘酷。比如腫瘤科,這裏看到的是當人進入絕望後的無助。


    而能讓人心態崩潰的則是燒傷科。這個科室的醫生,可以說是心髒如果不是鋼鐵材質的,都沒辦法在這個科室幹活。


    有孩子意外掉進開水鍋的,送到醫院的時候燙的孩子縮成一團,小手小腳都伸不開,虛弱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母親,小嘴柔弱的微微吮嗦,眼神裏都沒有一點童真,而是一種曆經世事的無助感,一種看透人世的離開敢,真的讓人心疼的無法言表。


    還有各種成年人在企業或者意外被燒傷的,每天清晨的換藥,就如同經曆一次扒皮酷刑一樣,壯碩的漢子眼淚成河,等醫生處理完,他還要趕緊第一時間開口感謝醫生,真的,到了這個地步,人性的虛弱表現的淋漓盡致。


    如果非要在這個科室中添加一個最嚴重的疾病,估計就是電燒傷和化學燒傷能成為雙花紅棍了,這個上麵如果還要找一個王者,應該是就是輻射燒傷了。


    輻射燒傷方麵,全世界目前丸子國是走在其他國家前列的,這一點是毋庸置喙的!


    所以,張凡一直忘不掉當年老高給他說的話,醫療不單純是一個飯碗,心裏沒有一點點的追求,是幹不好這個行業的。


    “消防員,這全是消防員啊!”


    恍惚的張凡終於做完了又一台的手術,靠在手術室的牆壁上,艱難的坐下去,喝了一口葡萄糖,就聽到手術室的門外,小護士帶著哭音一樣的喊著。


    扶著牆站起來的張凡輕輕推開門,就看到昨天早上還站在他身邊說話的那位消防員隊長。


    山一樣壯碩的漢子,這個時候已經看不出人樣了。


    全身都是黑紅黑紅的,如同西瓜切開一溜一溜,滿身的刀口翻出了裏麵的肌肉,燙傷的肌肉微微的顫抖著,隱約的好像還能看到肌肉上麵冒出的白煙。如同無數個嘴巴在身上抽煙一樣。


    安靜的躺在擔架上,甚至連靜脈通道都無法打開。


    “我們還沒有死絕!”話音不停的在張凡耳邊環繞。


    “快,拉進手術室啊,墨跡什麽啊!”張凡嘶啞的聲音,想大聲都沒有辦法。


    “張院,你已經做了快二十個小時的手術了,你不能再做手術了。”


    “不要廢話,他們不會死絕,今天,他不應該死亡,也不能死亡!給我注射莫非達尼!快,這是命令!”


    “張院!”王紅直接哭了,站在門口死死的看著張凡,就是一動不動。


    “這是命令,王紅,你聽到了沒有,這是命令,快!不然老子現在就辭退你。”


    咬著牙的王紅給張凡注射了莫非達尼,帶著哭腔,“張院,您不必如此的。”


    “對,我不必如此,那他媽的,他也不必如此的!”


    穿起手術衣,帶上手術帽,拿起手術刀,看著躺在手術台上,黑炭一樣的消防員隊長,張凡輕輕說了一句:“兄弟,伱們完成了你們的使命,現在輪到我們了。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不會讓你對這個世界失望。”


    莫非達尼,精神疾病的一種藥物,治療嚴重嗜睡的一種藥物,這玩意就在麻鹽都合法都放開的金毛國度,這個仍舊是管製的,可張凡今天拚了。


    因為這個世界上,這個國家,還是得有一群人去擔負著常人無法理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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