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雨在一座木屋中醒來,她的臉上被纏了布條。


    “姐姐!”她四處張望著,卻隻有她一個人。


    掀開被子下床,腳上鑽心的疼痛讓她跪在了地上,她才發現自己的手上和腳上都纏著布條,衣裙下的身體也繞上了一圈圈布條。


    她無法站起來,隻能在地上跪著挪行,完好的膝蓋漸漸紅腫,她終於頂開了門。


    門後有張床,上麵躺著一個人,杏雨努力往前挪,地上蜿蜒的血跡。


    終於她看到了,那是姐姐,昏睡著的姐姐,蒼白的臉和幹裂的唇。


    往日明豔動人的姐姐,因為她這個幼稚的玩樂,變成了這樣。


    她流著淚,想要輕輕碰一下姐姐的臉。卻被一隻手抓住,那是一隻男人的手。


    她驚恐萬分,那個男人突然出現在背後想要做什麽。


    她被抱起來,男人走到另一個房間,將她放在床上。


    “姑娘,我路過那個村子,救下了你們姐妹。你現在被燙傷了好幾處,要好好休息……”她仔細打量一番,眼前這個男人長著一副書生樣,手裏拿著膏藥。


    “多謝公子,我姐姐怎麽樣了……”她想到姐姐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那位姑娘沒有大礙,隻需要靜養便好。”她聽到姐姐沒有事,那顆惶恐不安的心稍稍平穩了一些。


    “我姐姐什麽時候能醒,我什麽時候可以去看她!”她還是想多陪陪姐姐,好好照顧她。


    “也許還需要兩日,姑娘你如今傷口未愈,暫且還不能見你姐姐。”他欲言又止看了眼杏雨,將藥膏擺在床邊。“該換藥了。”他淡淡地說。


    隨著布條被揭開,鮮紅的血肉暴露在眼前。藥膏塗在新的布條上,一圈圈纏繞。疼痛使她顫抖,她咬著嘴唇沒有發出聲音。


    希望快些好起來,這樣就能早些見到姐姐了。


    春意闌珊,她終於可以熬過了傷口的反複感染,傷口都開始愈合,疤痕爬上那些曾經白嫩光滑的肌膚。


    “阿杏……”姐姐被攙扶著,走到她的床前。桃麵的眼裏淚光朦朧,“阿杏,是姐姐害了你……”


    “不是的,是我不該讓阿姐一個人留在我的房間裏,那本應該是我,卻讓阿姐受了苦,是我對不起阿姐啊……”杏雨掙紮著想要從床上起來,卻不慎扯動了背後的傷。她皺著眉,在被子裏的手緊緊抓住被子。


    “是不是傷口扯到了,阿姐去叫劉公子……”可桃麵的袖子被杏雨抓住了,“阿姐不要離開我了,不要走好不好,我沒事……”杏雨抱住了桃麵,那個為她抵擋風雨的姐姐,如今也瘦了許多。


    後來劉公子還是來了,給她重新換了藥。


    深夜,她側躺著,對著窗外的那片月光。一滴淚冰涼地落下來,滲進鬢發中,卻像一根冰刺紮在她的心口。


    她發誓,絕不會再讓姐姐這樣了,她一定要守護好姐姐,用自己的生命。


    後來杏雨和桃麵就住在這個村子裏了,因為無處可躲。


    那位劉公子祖上行醫,他不願繼承,在城裏支了個茶水攤子,賺些銀錢。


    杏雨和桃麵跟村裏的大娘學繡帕子,繡得好些可以多賺些錢。


    桃麵和劉公子日久生情走到了一起,他們成婚那日,杏雨含淚看著穿著紅嫁衣的阿姐,那是最美的阿姐。


    “劉公子一定要好好對阿姐,阿姐不容易。若是你待她不好,我不會放過你的!”她惡狠狠地對新郎官說。


    阿姐拉著她的手,笑語盈盈地看著她。“阿姐一定會幸福的,阿杏你也該找尋自己的幸福了,不能一直守著阿姐……”


    她看著阿姐看向劉公子,那個即將成為姐夫的男人,對阿姐很好。可她還是想守著阿姐,看她和喜歡的人和和美美。


    成婚三年,阿姐懷上了孩子,她小心翼翼地守著阿姐,生怕出現一點差錯。


    “放心好了,阿姐不會有事的!”桃麵摸著杏雨的頭,靠在她的肩上。


    可當姐夫出去支茶攤的那日,阿姐突然腹痛起來,她慌忙地將阿姐扶上了床。村子裏懂這些事情的大娘去喚了產婆,她一邊燒著水,一邊安撫著麵色蒼白的阿姐。桃麵被疼痛折磨著,杏雨將熱水備好就摟住了桃麵,將額上的汗細細擦去。


    “阿姐,一定會沒事的,李嫂去找人了,馬上就來了。姐夫也在回來的路上了,我會在身邊陪著你,不要怕……”杏雨哼起熟悉的歌謠,懷裏的桃麵稍稍安心了些。


    後來李嫂帶的婆子來了,杏雨留在屋子裏幫忙。


    姐姐不停地呼痛,疼痛讓她漸漸失去了力氣。杏雨滿是心疼她希望姐姐沒事,希望一切快些平平安安地結束。


    當鮮血浸濕了床褥,那婆子開始慌張起來。“怎麽了!”杏雨看到婆子的驚慌,抓住她的手問。


    “這是難產啊,這血止不住,孩子也出不來!”婆子從沒見過這般生產的婦人。


    “怎麽會!要救我姐姐,聽見沒有,孩子不要管,一定要保住我姐姐知道嗎!”害怕爬上她的心,她不能接受再度失去姐姐,不能讓姐姐在她眼前出事。“一定要救我姐姐,我姐姐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婆子歎了口氣,看著床上精神不濟的婦人。


    “姐姐,一定要挺住,我在啊!我不會讓你出事的!”床上的桃麵感覺一切都開始遙遠起來,杏雨見狀慌忙抓住了她的手,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不能流下來。


    一定會沒事的,她在心裏一直重複著。


    可是一切走向越來越不好,孩子出來了,源源不斷的血將她的生命一起剝離。


    “不,不要!阿姐!阿姐不要走,看看我啊,我是阿杏。不要丟下我,我不能沒有你啊……”她看著阿姐無力地垂下了手,“阿杏,好好活……孩子……拜托你……了……阿姐食言了……”


    最後一滴淚落在了杏雨的手背上,宣告著無情的結局。


    匆匆趕回來的劉羽,卻看到心愛的妻子死在了床上,鮮血滴落在地上。杏雨抓住那隻垂著的手,神情痛苦地不知道在說什麽。


    那個孩子在懷裏,他抱著孩子,站在門口。


    杏雨感受著姐姐的手變涼,努力握緊,企圖這樣能讓姐姐多留一會。


    “阿姐……是我害了你……”她恍惚地看著那個合上眼的姐姐。


    劉羽還是照常去支茶攤,杏雨在家裏帶著孩子。


    那個孩子沒有名字,劉羽叫孩子景兒,杏雨沒有搭理。孩子很少哭鬧,像桃麵一樣。


    後來劉羽將孩子帶去了茶攤照顧,孩子走丟了。


    一直沉默寡言的杏雨突然瘋了,她緊緊抓住那個頹廢的男人。


    “那是阿姐最後留下來的念想了,你也要毀掉是嗎!我對不起阿姐啊!”她衝出了門,再也沒有回來。


    後來她尋到了那個孩子,被一群孩子欺負。她將姐姐的孩子緊緊護在懷裏,“是阿母來晚了,阿母來晚了,阿母不會走了!”她帶著孩子四處流浪,孩子從沒有餓著,她卻經常隻能喝喝水填飽空癟的肚子。


    兜兜轉轉她還是受到姐妹的邀請,來到了百花樓。樓裏的王媽媽是曾經交好的姐妹,也多少可以照顧她一些。


    她將孩子取名叫安歲,將他扮成男孩,她接客的時候就放安歲出去玩。


    她終日思念著姐姐,那些曾經的美好都變成夢魘慢慢吞噬她。她連年歲也分不清了,隻是不停地呼喚著姐姐。


    後來安歲回到了劉羽的身邊,成為了劉景兒。杏雨找不到安歲了,那些路過的姑娘總會被她帶入百花樓,她以為安歲長大了,可是她的歲兒還不到十歲呢。


    王媽媽總是會放走那些無辜的姑娘,看著昔日的姐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樣子。


    後來,在一個明月夜,杏雨仿佛看見桃麵笑盈盈地向她走來。


    “阿姐,杏雨來了,我們永遠不會分開了!”


    第二天,王媽媽發現杏雨上吊死了,手裏還攥著一塊繡了花的帕子。


    帕子上血染的桃花和點了紅的春杏依偎在一枝上。


    又是一年春意,窗外的花開得正豔。


    遠處琵琶聲停住了,舞姬含著一枝露水花苞,可曾記起故鄉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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