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獨發


    第12章


    改成畫室的客廳有兩個門。


    一扇門通往另一個客廳,一扇門直接通宣從南臥室。


    靠近客廳的門那裏有扇四四方方的大窗,麵朝南邊,窗簾是深海一樣的顏色,上麵有兩隻可愛的海豚,躍出海麵沐浴月光。


    宣從南能想象得到這裏白天的采光有多好。


    整麵西牆有一個通頂式的櫃子,由上好的木料打造。但它在這兒不是放書的,明顯隻是用來放宣從南的各種畫具用品。


    懶人沙發、茶幾、黃梨木的書桌......宣從南無法識別出所有家具的名字,隻知道一應俱全。


    東麵和北麵的牆壁掛著三幅油畫,藍色調為主。


    宣從南非常喜歡這裏。


    “裝修這些需要不少的時間吧。”他問道。


    顧拾說:“半個月。”


    宣從南訝然:“所以這些天你出去工作,都是在忙這個?”


    顧拾道:“嗯。”


    宣從南道:“不耽誤你的正事嗎?”


    顧拾搖頭:“不耽誤。”


    臥室裏的窗簾沒拉,城市中的燈光能照進來,五彩繽紛。


    從畫室直接進來,宣從南走到窗口站定,出神地望著燈火通明的城市中心說:“這兒的風景特別好。”


    顧拾道:“嗯。”


    “......有窗戶的大房間。”宣從南低喃道,似在說給自己聽。


    幾個臥室都有獨衛,大客廳旁邊有獨立廚房。


    做什麽事都是方便的。


    —


    “去哪兒?”當卓婭君看宣從南把他在那個隻能稱為雜物間的房間裏的東西統統拿出來,往門口的一個車上搬時,不可思議道,“你那個出租屋放得下?”


    陽光明媚,宣從南把先前拚單買的一箱水粉紙放車後座,心情好,回答一句:“放得下。”


    卓婭君今天穿了一件短袖短褲,名牌套裝,宣從南搬東西她想攔,但肢體先躲得遠遠的,怕蹭到自己:“離我遠點,蹭髒了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你有腿,走遠點。”宣從南說道,“謝謝配合。”


    宣業不在,不知道又去哪兒喝酒賭博。


    沒到暑假,宣卓耀也不常回來。


    上次宣卓耀闖進過宣從南的出租屋,當時他不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麽,還能和宣從南“心平氣和”地說話,但他肯定和卓婭君打電話聯係過,知道真相了,自那以後沒再找過宣從南。


    “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再也不回來了呢?”卓婭君說道,“你.媽媽的畫還要嗎?”


    宣從南把最後幾支新畫筆放進背包,道:“你好好放著,反正我也找不到在哪兒。要是沒我媽媽的畫,我就燒了你家。”


    “你......!”卓婭君的臉色微變,冷哼一聲道,“嗬,說什麽小時候有情感冷漠症,誰要是像你這樣冷漠,冷漠得都想放一把火燒叔叔嬸嬸的家了,世界早末日人類早滅絕了!你爸爸還真上心,帶你跑了多少家醫院,他就沒想過你是像你.媽?”


    宣從南道:“你哪兒有資格談我父母?”


    “我是沒資格,家裏就你有資格。”卓婭君笑著說道,“要不是因為你他們能死嗎?你現在走了也好,省得克完爹媽又來克叔嬸,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走前宣從南的胳膊碰了一下卓婭君的胳膊,友好道:“我已經詛咒你了。不謝。”


    卓婭君氣急敗壞,連忙拍打被碰到的胳膊,好像真的被詛咒了似的。


    顧拾出去工作,家裏沒人。


    和幫忙搬家的人一起把東西搬到畫室,宣從南向人道謝,付了錢,然後自己收拾。


    一片天地很快被填滿,宣從南站在中間看著,很輕地笑了一下。


    雖然隻在這裏住兩個月,但他會無比珍惜地過每一天。


    “嗡。”


    拾荒者:【[圖片]】


    拾荒者:【今天中午的工作餐,不是很好吃。】


    拾荒者:【你記得吃飯。】


    合租室友太貼心,宣從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住著顧拾租的房子,待在顧拾找人改造的畫室,不覺間,宣從南開始不自覺地遷就顧拾的一切。


    宣從南:【知道。】


    拾荒者:【別隻吃掛麵,我給你訂外賣。】


    宣從南回:【我自己訂。】


    一分鍾後,拾荒者:【訂完了。】


    宣從南:“......”


    宣從南認真地打字道:【謝謝,顧拾。】


    拾荒者:【嗯。】


    背包裏裝著速寫本,等午飯送到的時間,宣從南把速寫本掏出來,一頁一頁地翻過去。裏麵許多都是他快速勾勒的風景,還有幾隻流浪貓狗,隻有一張是人物與夜景融合在一起的速寫。


    5月20號的初見。


    顧拾坐在花壇邊上,抬目望月。當時他說他在等月亮。


    真是個奇怪的人。


    想了想,宣從南打開購物軟件,咬牙買了兩件大牌t恤,純白色的。


    花了他980塊。


    抵之前兩個月的房租呢。


    下完單,宣從南小聲地自辯道:“我可不摳......有錢著呢。”


    換了新住址,他再也沒聽見過半夜有誰敲家門,顧拾也不用再那麽委屈地睡在客廳那張寬一米二的小床上。


    這張床剛買一個月,嶄新著呢,宣從南不舍得扔,從上個出租屋裏把它拉回來了。


    新家房間夠、床夠,寬一米二的床隻能被宣從南放在畫室裏充當自己臨時的休息場所,畫畫累了的話可以躺在上麵小憩,雖然一推門就可以回臥室。


    再過三周左右放暑假,宣從南已經接了兩個初中生的美術家教老師的工作,放完假就可以去上。顧拾沒那麽忙,宣從南發現他經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忙兩天說沒工作了,然後在家裏歇三天。可宣從南在網上看見,眾人對他工不工作的評價非常激烈。


    好多人說顧拾的經紀人不讓他上班,甚至想把他雪藏。


    明明顧拾以前是工作狂,一天不出現在屏幕裏都像殺了他似的難受,現在所有人卻都找不到他。有鬼。


    宣從南也覺得有鬼。


    悄悄地從手機屏幕裏抬起眼睛,他看向廚房裏正在做晚飯的顧拾,一股子人夫感......


    宣從南一怔,為自己的想法感到莫名其妙。


    不過他真的想問顧拾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工作真出了什麽問題,他的經紀人要雪藏他?宣從南看見這個詞上網查了,知道是什麽意思。


    工作多年有錢有名的人,突然想開打算休息了,好像也能說得通。現在宣從南吃顧拾的喝顧拾的睡顧拾的......關閉手機,宣從南不再操心,顧拾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就不工作。開心就好。


    “從南。”顧拾喊道。


    宣從南剛從果盤裏揪了一顆葡萄,聞言應:“嗯?”


    “沒鹽了,”顧拾回頭看他一眼,道,“後麵冰箱上麵的儲物櫃有新的,你幫我拿一下。”


    宣從南又揪了一顆葡萄塞進嘴裏,道:“哦,好。”


    “做什麽菜啊?”他把鹽打開遞過去,在身後抬頭往前看。


    顧拾身體微側讓他看得更清楚:“鯽魚豆腐湯。”


    “好香。”宣從南說,“你在家裏也常常做飯嗎?”


    “不用。”顧拾說道,“家裏有阿姨。”


    宣從南說道:“沒過苦日子就行。”


    顧拾蓋上鍋蓋煨,道:“我小時候撿破爛的。”


    他五官淩厲,而且表情實在不豐富,這是宣從南跟他合租一個多月確定的事實。所以他這麽一本正經的說冷笑話,把宣從南弄得愣了一下。


    顧拾問道:“不好笑嗎?”


    宣從南木著臉:“哈哈。”


    顧拾先笑了。


    宣從南這次倒是沒忍住,笑了聲:“你這人......”


    “怎麽了?”


    宣從南道:“好人。”


    顧拾重現不豐富的表情,回答:“哦。”


    “明天中午我不回來。”宣從南道,“跟你說一聲。”


    顧拾道:“明天周末。”


    “嗯,”宣從南說,“快放假了,我找了工作。明天先去和學生見一麵,彼此交個底。”


    鯽魚豆腐湯的清香溢滿廚房客廳,顧拾揭鍋蓋:“好。”


    夏天多雨,下雨的時候還容易打雷。


    晚上天空沒一顆星星,風裏裹挾著水汽吹向城市,陰天一整夜,雨沒下來。


    白天裏城市灰蒙蒙的,很涼快,宣從南穿了件酒紅色長袖恤衫和深色牛仔褲出門了。回來時怕下雨踩水窪,腳上穿了雙高幫的帆布鞋。


    “帶傘。”顧拾正裝穿戴整齊,今天也有工作,戴袖扣時提醒宣從南。


    換完鞋宣從南在門後的傘簍裏拿了一把透明的,說道:“帶了。你也帶著。”


    顧拾道:“好。”


    第一個學生是個男孩子,十三歲了,剛上初一。父母發現他喜歡在紙上畫東西,就想到了招募老師。


    男孩兒很聰明,很多地方宣從南隻需要說一遍就能懂,而且自己有想法。


    每當他說出自己的思路,宣從南都不會打擾,讓他自然地發現獨屬於他自己的風格。


    走時了解到男孩兒以後想走藝術生高考,宣從南才說:“有自己的風格是好事,但是考試的時候可不能太有自己的風格。考試需要規矩和精湛的技巧,老師要看畫畫功底的。”


    男孩謙虛,立馬說:“我以後會跟哥哥好好學。”


    上午和第一個學生接觸交完底,感覺很好,下午宣從南去見第二個學生。


    這是個女孩子,和家長聊天之前就知道。她11歲,是個智商頗高的女孩兒,五年級和初一跳級上的,今年是初二生。


    父母提前和宣從南委婉地講過,他家女兒性格古怪,總是悶著不開口,能做的事就是學習和畫畫,而且畫的很多東西不像一個十歲的孩子能夠畫出來的。她像一朵過早成熟的花。


    還沒見到女孩兒宣從南就有猜測,她可能有自閉症——統稱星星的孩子。


    “你年齡也不大,如果你覺得教不下來沒關係,直接跟我們說就好了。”女孩兒的父母說。


    宣從南:“沒事,能教。我媽媽小時候也這樣。”


    女孩兒畫畫獨特,並且不可能按部就班,目前看來不太適合藝術生高考路線。


    不過她父母說本身也沒想讓她走藝術生高考,女孩兒學習優異,次次能拿全校第一,走藝術生高考浪費了。


    畫畫隻是為了讓她宣泄眼睛見到的與心裏勾勒的,兩個世界全然不同的東西。


    兩個學生都很好很優秀,宣從南和雙方父母約定,一放假便開始教學。


    天上淅淅瀝瀝地下了雨,宣從南撐開傘走進雨幕。


    他挺喜歡下雨天的。這裏的街離家不遠,他沒叫車走回去。


    路過大學門口時,有人喊了一聲:“宣從南!”


    看過去,宣卓耀在一個商店的屋簷下躲雨道:“我去你出租屋找你!你搬家了?!”


    宣從南沒法走了,因為他已經朝這邊跑過來。


    “畫新畫了?”宣從南開口問道,“讓我看看醜不醜?”


    宣卓耀:“你少埋汰人!”


    他咬著牙說道:“你讓我爸媽打架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


    宣從南道:“他們打二十年了,我才在你家住了十年,這也能怪我?”


    “我說不過你!今天我找你有正事兒。”宣卓耀說道。


    宣從南道:“你的正事我不想聽。”


    說完繞過他要走,宣卓耀卻追著他說道:“宣從南,你早說你男朋友這麽有錢啊。這樣我爸媽也不會想讓你和張總結婚,姓張的我也覺得挺醜的。”


    宣從南聽著不對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這時麵前出現一個人,撐著一把黑傘站在雨裏。


    沈遷。


    眉頭狠狠地皺起來,宣從南目光不善地盯著宣卓耀。


    宣卓耀仰起下巴,道:“你男朋友給了我十萬塊錢,我帶他來找你。”


    “現在你們倆好好聊吧,我先走了。”他罕見地善解人意起來,很快消失不見,“沈先生下次見啊!”


    宣從南沒動,沈遷卻像害怕他又跑開躲著他似的,快步上前來抓住他。


    “南南。”他輕聲道,“我們聊聊。”


    宣從南揮開他的手,依然沒動,冷著聲音說道:“我們是得聊聊了。”


    晚上九點顧拾回到家裏,客廳燈沒開,畫室燈沒開,宣從南的臥室燈也開沒。


    家裏空無一人。


    他給宣從南發消息問他什麽時候回家,沒得到任何回複。


    晚上九點零六分,顧拾戴上帽子口罩,出去找宣從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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