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麻城。


    天色暗沉,大雨傾盆。


    昏暗的房內,明黃色燭火隱隱閃閃,宣淩允斜倚在靠背上,一臉的疲憊,沒有半分白日裏運籌帷幄的氣勢。


    他想著今天發生的事,心裏升起濃濃的無力感。


    先是舒城之戰,五十萬人族大軍對妖族十餘萬大軍,一夜之間就折了十多萬。


    緊接著,又是雲陌糧道被劫。


    任誰都感到無力。


    他揉自己的太陽穴,重新坐正,看著桌上擺著的丘原輿圖,思考接下來的路。


    人族剛經曆舒城一戰,戰況慘烈,他所帶五十萬人,折了十餘萬。


    此時,他需要大量的士兵來補上缺失戰力。


    天鄴城來信,其中意義明了,有了他們的加入,人族兵力會得到很好的補充。


    人族勢弱,每一場戰爭都是在用人命去填。天鄴城中弟子多為修靈之人,其實力較普通士兵強上許多,若是有他們的加入,人族實力將增強不少,勝率也會高上許多。


    想到這裏,宣淩允更加堅定拉攏天鄴城的心。


    兵力問題一旦解決,他又想到糧草問題。


    此時已入秋,各地糧食紛紛進入收割的階段,若征收一些,可保軍隊渡過難關。


    然而當今時代,妖族為虐,戰亂四起,百姓流離失所,大片耕地無人耕種。


    如果執意加重賦稅,人族的百姓如何渡過今年的冬季。


    這種得不償失的行為,無疑是殺雞取卵。


    宣淩允正想著該如何解決糧草的問題時,忽然感受到一道熟悉的氣息。


    門外,月澤抖了抖傘上的水,將收好的傘靠在門邊,抬手敲門。


    “進。”


    片刻後,屋內傳來宣淩允的聲音。他的聲音溫和,卻透露著一絲疲憊。


    月澤推門而入。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疲憊而略帶蒼白的臉。


    這一刻,他的心沒來由的猛然皺縮了一下,心仿佛被大石頭壓著,沉到了海底。


    宣淩允向來自強,哪怕獨在異鄉時,也從未像現在在他麵前流露出一絲脆弱。


    看著這一幕,月澤不由得擔憂起來。


    “哥,我聽下麵的人說,你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間,我不放心過來看看。”月澤一邊說著,一邊從星月鐲中取出一個食盒,將飯菜擺了出來。


    “我沒事!”


    宣淩允扯了扯嘴角,擠出一抹笑出來安慰月澤。


    “我給你帶了些酒菜來,你將就著吃點兒?”


    月澤走到宣淩允身邊,拉著他坐到飯桌前,給他夾了一筷子菜,“你瘦了,多吃點肉。”


    宣淩允坐到飯桌前,麵對著一桌子菜也沒什麽食欲。但見月澤殷勤的夾著菜,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勉強吃了一些。


    月澤靠在桌子上,單手托腮看著他。


    室內一時寂靜,隻有宣淩允吃飯時輕微的聲響。


    “我寫信給我阿爹,請他再派些族人來。”月澤忽然開了口。


    “嗯?”


    宣淩允聞言一愣,抬頭看他,有些疑惑的問道:“你之前不是不想扯太多人進來嗎?”


    “我也不想。”


    月澤垂下眼眸,鴉羽般的睫毛掩蓋他眼底的情緒,讓人看不透徹。


    他從來都不想參加任何戰事。


    小時候不懂,他隻想著變強,保護阿爹,保護族人,破了那個詛咒。


    後來,宣淩允來到月河,闖入他的世界,他又多了一個想保護的對象。


    他其實很想將宣淩允藏在月河,這樣他就可以不用參加人妖之間的戰爭,保住自己的小命。


    可羅浮山上的那夜他知道他也有自己的誌向,他想要天下太平,想要人妖和諧相處。


    那時,他便下定了決心,隻要他需要幫助,他可以義無反顧的支持他。


    但他想得太簡單,他以為隻需要自己一人就好。可在妖族的一次次騷擾中,他明白,月族不可能獨善其身,他下山代表的不隻是自己,還有他身後的月族。


    好在現在為時不晚,他不妨趁各方勢力還未下場,提前謀劃,為月族爭取一個好的未來。


    片刻之後,他繼續道:“人妖安定,我族才能安寧。”


    宣淩允了然,放下碗筷,伸手握了握他的手,當做安慰。


    月澤淺淺的回了一個笑臉。


    突然他想到叛徒一事,還沒有告訴宣淩允,連忙將此事說了出來,“哥,我懷疑軍中有叛徒。”


    “這事我知道。”宣淩允停頓了一下,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給月澤,又倒了一杯給自己,才問道:“你在暗中調查?”


    月澤點了點頭。


    “阿澤,此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宣淩允不緊不慢地說道。


    “好,那我把我的人撤了。”月澤道。


    妖域,沭陽宮。


    “我要殺了他們!”


    聲音淒厲而駭人,回蕩在大殿之內,連那燭火也被驚的左右搖擺。


    習峴麵色不虞,雙目圓瞪,他第一次受如此奇恥大辱,被他認為是螻蟻的月澤陰進陣中。


    他破了一個又一個陣,可月澤設的陣好像沒完沒了,正當他為自己破解月澤陣法暗自欣喜時,周身環境一轉,他又踏入一個全新的陣中。


    直到靈力耗盡,他都不知道還有多少個陣要破。


    看著滿臉憤怒的習峴,坐在床榻邊的與他有幾分相似的俊美青年開了口,安慰道:“嗯嗯嗯!等你傷好了就去殺了他們。”


    這句話說得一點都不走心,直接按滅習峴心中的怒火,一臉不高興的看著符離。


    “兄長!”


    習峴不知,在符離眼中,此刻的他像極了一隻需要人安撫的小動物。


    符離抿嘴一笑,勻長的手指抬起來,在他額頭輕輕敲了一下,訓道:“你的高傲,終會成為傷你的利器,可你總是不信,這番吃虧了吧!”


    他的聲音有些清冽,似流水擊石,清明婉揚。


    聞言,習峴啞了聲。


    符離見狀,也不再說他,而是道:“回來了,便去看看他。”


    “我知道。”


    習峴垂下眼瞼,鴉黑的睫羽舒展,像那隻注定墜落的飛鳥,輕巧地棲息在紅土上。


    他眼中多了幾分落寞。


    隨即起身去了嵐苡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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