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暄暄又覺得自己似乎是多想了,癔症人總是喜歡把事情搞得神神秘秘,在這一點上,瘋子和傻子總是很相似的,相似點主要表現在他們做事總是會出人意料。她想起了上一次被這種失常之人戲耍還是村裏那個傻二牛,傻二牛神神秘秘的跟在她身後,很小聲地喊她:“神仙姐姐,我和你說個秘密。”


    陸暄暄處於好奇便就凝神的望定他,見得傻二牛把食指豎進黑洞洞的鼻孔裏攪了攪,然後拉了一道長長的線出來,齜著滿嘴大黃牙問陸暄暄:“神仙姐姐,你吃嗎?仙丹。”


    陸暄暄抽回回憶,看看秦風,她覺得自己肯定是想多了,她取了個碟子,對秦風道:“你等我一下。”


    她說著話,便就把炒蘿卜絲和炒白菜給秦泰撥到了碟子裏,又將雞湯裏的一隻雞腿挑出來,在碟子裏放了一個窩窩頭:“他也不能單喝雞湯呀。”


    秦風沒說話。


    陸暄暄端著碟子,拿著新買的筷子對秦風道:“走吧。”


    陸暄暄跟隨秦風的腳步朝著屋裏去了,秦泰的房間有門,比她和秦風的屋子小了一些,看上去挺淩亂的,不過這會兒燒著炕,屋子裏倒是暖和,陸暄暄最先看了一眼躺在炕上的男人,他蓋著厚厚的被子,閉著眼睛,呼吸勻速。


    因為陸暄暄站得比較遠,看不清楚秦泰什麽相貌,隻是看到了一個強壯的男人躺在床榻上。


    秦風把雞湯放在了桌上,坐在了炕邊,輕聲喚了秦泰一聲:“老二。”


    秦泰動了動,張開了眼睛:“大哥...”他聲音比秦風粗礦,雙手撐著,想起身,秦風扶著他靠在壁上,在秦泰的背後塞了兩個枕頭:“你嫂嫂要來看看你。”


    陸暄暄端著碟子走了過來,望著秦泰笑著道:“老二,早該過來瞧瞧你的,你怎麽樣?恢複的還好嗎......”


    陸暄暄的聲音戛然而止。


    秦泰這張臉,她是見過的,在清晨,在牌樓下,在捕快手中的通緝令上。


    不得不說,畫師真的不是白給的,完全是有點水平在身上的,單憑白紙黑線勾勒,就能形象而無誤的讓人見了逃犯一眼就把他和那張畫相迅速結合到一起:圓臉,大眼睛,厚嘴唇兒,連下巴上的那顆痦子畫師都沒有放過。


    殺人犯。


    他是殺人犯!


    秦家老二是殺人犯!這樣突如其來,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準備。猶如平地起驚雷,在她純潔的心靈裏炸了一聲響雷。


    炸雷之後,陸暄暄的腦海裏一片空白。


    秦泰身形雖強壯,隻是臉色蒼白,望著陸暄暄輕輕頷首:“勞大嫂惦記著,弟弟恢複的不錯。”


    陸暄暄的腦海還是一片空白。


    秦風端起桌上的雞湯,遞給秦泰:“喝了吧,你嫂嫂熬的。”


    秦泰接過了雞湯,飲了一口:“還真是好喝,大嫂手藝不錯。”


    陸暄暄的腦海仍舊還是一片空白。


    秦風也沒回頭看陸暄暄,聲音冰冷的問她:“你愣著做什麽?給二弟喂飯罷。”


    秦泰擺擺手:“不必了,哪有大嫂親自喂飯的道理,我自己來。”


    秦風冷嗬了一聲,道:“都是自家人,你跟她客氣什麽。”


    陸暄暄回過神來,眨了眨眼,手裏捧著一碟熱菜,可此刻十指冰冰涼涼,如同捧著一塊寒冰。


    她來在了秦泰的麵前,靜靜的等待著秦泰喝完雞湯,她腦袋瓜裏嗡嗡亂響,心裏撲撲直跳,腦海裏悠悠回蕩著李雙的那句反問:“你想想,能開出如此高價的,焉能是個普通殺人犯。”


    秦家得罪什麽人目前是未知的,但秦家舉家避難來到這的原因已知了。


    陸暄暄認為,更準確一點來說,他們三父子不是避難,是逃亡。


    他們在逃亡。


    她定定的在心中設想著:秦力的小兒子犯了人命案,秦力帶著兩個兒子連夜逃亡,從此從鍾鳴鼎食的日子過上了亡命天涯的生活,這樣的日子說白了就是有今天沒明日,作為一家之主的秦力很可能是有朝一日被抓獲了,那麽怕秦家的香火便就斷了,於是斥巨資把她買來,等她生了兒子,秦家再去下一個地方逃亡,再斥巨資買女子,再給秦家生了兒子,再逃亡。那麽萬一哪怕有一天被緝拿歸案了,秦家的種子開遍中原大地,也算值了。


    可她又很快推翻了這個假設。


    通緝令上如今可隻有秦泰一個人,就算是株連九族的重罪,也會把秦泰的父親兄長一並劃入逃犯之列,畫成肖像拿人。可是畫相隻有一張,這說明官府隻捉拿秦泰,既然秦泰殺了人,為何要把父親和大哥拖下水一起逃亡?全家腦袋進水了不成?


    不會這麽簡單。


    陸暄暄恍恍惚惚的把手裏的碟子遞給了秦泰,扭頭出了屋子。


    晚飯時,陸暄暄沒去廳裏和秦力秦風一同用飯,而是窩在房間裏思索著這件事,這對她來說太過於事關重大了,萬一捕快來搜查,把秦泰緝拿歸案,她連說不知道秦泰是殺人犯都說不了。


    因為早晨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才和衙門裏的李雙看過那通緝令。


    到時候她可也是落個包庇罪。


    報官顯然是最明智的決策。


    可陸暄暄又莫名覺得自己一旦去報官豈不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了?


    她在心內糾纏掙紮,難以決斷。


    秦風今日睡得挺早的,天才黑下就躺在炕左邊睡了,沒過一會兒屋子裏就聽見了秦風深沉而勻速的呼吸。


    屋子裏沒點燈,陸暄暄眼睛轉轉,摸著黑從炕沿邊下來,順著門簾的洞洞睜一目眇一目的看去,她見得秦力坐在燈下獨自飲酒,大概是喝得微醺,閉著眼睛打著呼嚕。


    陸暄暄回頭看了一眼秦風,輕挑門簾,輕手輕腳的來在了廳堂。


    陸暄暄驀地感覺背後閃過一陣冷風,後脖驟然一緊,秦風拽著陸暄暄的後脖,微微俯下臉,在她的耳畔輕聲問:“娘子,莫不是要去報官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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