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伶跟著李青山走到家門口,已是傍晚。


    雨雲已經消散,天空被晚霞映照的火紅,隨著燈光輕閃,青石板路邊的路燈已經亮起,一間兩層樓的白牆宅屋出現在陳伶的麵前。


    “奶奶,我回來了。”


    李青山先是將柴火推到角落,然後掏出鑰匙打開家門,對裏麵喊了一聲。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從屋中走出,手中拄著一根拐杖,步履蹣跚;她的一隻眼球像是壞了,斜著瞥向一個方向,另一隻眼睛則打量著李青山後麵的紅衣陳伶。


    她顫顫巍巍的張開嘴,含糊的說了些什麽,李青山湊到跟前連聽兩遍,才對著她的耳朵大聲喊道:


    “奶奶!這是我撿柴火的時候碰到的朋友!也喜歡唱戲!!我帶他回來吃頓飯!”


    “啥?(第四聲)”


    “唱戲!你早年間不是經常聽嗎?!”


    “唱戲??啥戲!”


    “醜角兒!!”


    奶奶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打量陳伶許久後,拄著拐杖轉身回屋。


    “我奶奶年紀大了,耳朵不太好。”李青山抱歉的對陳伶笑了笑,“林兄,你先坐一會,我去做飯。”


    李青山擼起袖子,便帶著一捆柴火,走進矮門後的廚房。


    李青山看起來像是個文弱書生,但在生活上卻像個巨人,一個人打柴,洗衣,做飯,養活自己與家中老人……隨著陣陣咳嗽從廚房中響起,一縷炊煙從土煙囪冉冉飄出。


    汪汪汪——


    一條黑瘦的土狗看到陳伶,立刻狂吠起來,


    但隨著陳伶一道目光望去,黑狗立刻嗚咽兩聲,默默地縮在角落,不敢再多看陳伶一眼。


    炊煙嫋嫋,飛燕盤旋,圈中的家禽好奇的打量著外麵那位陌生來客,陳伶穿著一襲紅衣,孤獨的站在院子裏,就像是兩幅風格迥異的畫作,與周圍格格不入……


    陳伶目光掃過四周,像是發現了什麽,走到一處像是用來堆垃圾的角落。


    他從中取出一隻落滿灰塵的收音機。


    陳伶在收音機上摸索片刻,發現大半的按鍵都壞了,他隨手一拍收音機表麵,立刻有滋滋的電流聲響起。


    “這裏是fm101.1,歡迎收聽《你的月亮他的心》……”


    “滋滋滋……”


    “……下一首,是安和鎮李先生點給董小姐的歌曲,由紅塵界域新星歌手周澤演唱的《算什麽女人》……”


    “滋滋滋……”


    “每晚五點半,鎖定《紅塵晚報》,大事小事皆知曉……根據相關調查,目前已經確定極光界域淪為廢墟,其主要原因在於極光城內部腐敗混亂,內部奸細與黃昏社裏應外合,摧毀外圍防禦導致大量災厄入侵。


    據幸存者描述,黃昏社員大肆屠殺平民,以製造恐慌與縱火為樂,至少數百人葬身火海,極光城淪為廢墟。


    在這裏,《紅塵晚報》提醒各位聽眾,夏日將至,注意用電用火安全……如您發現周圍存在疑似黃昏社員的鬼祟人等,請立刻通知當地警員……”


    陳伶的雙眸微微眯起。


    九大界域的高層,將一切都栽贓到黃昏社頭上,這一點不出陳伶所料……畢竟他們不可能承認,九君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否則剩下的七座界域都將掀起前所未有的恐慌,至今為止所建立起來的秩序將會盡數崩塌。


    而黃昏社,一個永遠都會出現在“案發現場”的組織,無疑是最好的栽贓對象。將所有人的仇恨都轉移到黃昏社身上,不僅能促成他們自身的團結,還能一定程度上阻撓黃昏社的“重啟”計劃,一箭多雕。


    “……在黃昏社員中,目前已經鎖定幾位主要嫌疑人,


    其中,【紅心6】陳伶作為主要縱火犯,同時深入極光基地,暗殺沉眠中的極光君,是導致極光界域覆滅的罪魁禍首之一,目前被所有界域列為最高級通緝犯……”


    陳伶:???


    陳伶心中咯噔一聲,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被卷了進去?!


    不過仔細想想,這也是情理之中,畢竟自己當初那麽招搖的闖入極光城,照片早就流傳的到處都是,那些逃脫的執法官們既然要栽贓,自然得找個明確的人選……而在極光城內“聲名赫赫”的【紅心6】陳伶,自然就是最佳的目標。


    當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極光城確實是他毀的,他也確實縱火了……但是暗殺極光君??


    九大界域這些人,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聽到外麵有聲音,做飯做到一半的李青山匆匆走出,看到正在發聲的收音機,眼前一亮。


    “林兄,你竟然把它修好了?”


    陳伶默默地將收音機換了個頻道,“嗯。”


    “這收音機買了好多年了,之前怎麽修都修不好,我又沒錢買新的……沒想到,林兄竟然還精通修理?”李青山接過收音機,至寶般捧在手裏,忍不住感慨。


    “它本來就沒壞,拍拍就好了。”


    “林兄,你先坐一下,還有幾分鍾就能吃飯了。”


    李青山抱著收銀機回到屋中,跟奶奶大聲說了幾句,隨著滋滋的調頻聲切換,最終響起一陣悠揚的戲曲聲,擺在奶奶的身邊。


    收音機的聲音已經被調到最大,大到院落之外都能清晰聽見,那朽木般呆坐在窗邊的老人聽到聲音,微微轉頭看向收音機,雙眸不自覺的閉起,頭部輕晃,像是陶醉其中。


    李青山見此,嘴角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麽,匆匆跑回廚房……


    陳伶獨自站在院中,看著忙碌的李青山,神情中閃過一抹複雜。


    他的腦海中,再度浮現出那在小區樓下,跪著哭喊的婦女身影……他口袋中握著u盤的手,不自覺的攥緊。


    灶台下的火焰燃燒,菜與油的翻炒好似歡快伴奏,沒過多久,李青山的唱聲便悠悠從廚房中響起,與收音機的曲樂聲重疊,回響在黃昏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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