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連不斷的墜落聲中,陳獻緊緊將木板擋在自己身前。


    透過木板的一道縫隙,他看到一個人被恰好被摔死在他的前方,頭顱正朝向他,鮮血從雙眼流出來,半睜的眼睛失去了焦距。


    被月光映著,折射出詭異的、淺淺的藍白色光芒。


    但又好像在看著他,好像在對他說:“下一個就是你。”


    他的心靈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趕緊收回目光,握住木板的手指發白,身體不住地發抖。


    他不想變成那樣。


    不想變成船艙裏那些隨處可見的肉餅。


    不想像條狗一樣,毫無尊嚴地死去。


    活著……


    哪怕瘋了也好,精神不正常了也好,怎樣都好……


    隻要活著……


    他真想就這麽縮著,什麽都不做。


    終於,墜落聲停止了。


    “嘩啦啦……”


    破碎殘敗的船板,順著平澤號傾斜的弧度大片大片落入海中。


    月亮升起,漲潮了。


    陳獻猛地一個激靈。


    平澤號各個船層都沒了,那他們得到的坐標怎麽辦?


    能去哪裏?!


    他扔掉木板,邁過成群的屍體跑到倉庫外麵,卻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波瀾詭譎的海麵,露出一雙雙長長的黑色觸角。


    緊挨著觸角的,是一雙雙深藍色的眼睛,像通透的琥珀一樣,黑色的點跡綴在裏麵。


    它們從四麵八方遊過來,緩緩湊近平澤號……


    那是……什麽……


    他本能感覺到畏懼。


    剛才……就是這些東西撞擊郵輪?


    “哢嚓……”


    這時,一聲脆響,第一層圍著的船板也開裂了,全部滑進大海之中……


    “那……那些是什麽……”


    “我好害怕……好害怕啊……”


    “不要傷害我……這都是假的對吧……假的假的假的……”


    很多人蜷縮著,驚恐地看著大海裏那些暗藍色的眼睛……


    陳獻看了下手表。


    22:40了……


    可是他發現,海裏的那些東西湊近後就隻是緊緊圍繞著平澤號,安靜地看著他們,眼裏卻滿是興奮的光芒。


    他看向一雙眼睛,眼前卻漸漸變了一幅畫麵——


    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有些刺眼,將他的頭發鑲上一層金邊。


    “兒子,該起床了,怎麽這麽懶啊,都十點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入耳。


    他蹙眉睜開眼,額頭有汗。


    藍白條紋的被子,綠色書桌,桌腿有一個被自己用小刀劃的白道兒,上麵疊著大數書。


    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


    他從床上下來,看到書桌上自帶的書架上有一本小說。


    “……《444》號房間?”


    封皮是全黑色的,在正中央開了一道紅色的縫隙,裏麵冒出隱約出現一雙藍色的眼睛……


    沒有作者,沒有出版社名,目錄隻有四章,分別是“蛹”、“繭”、“蝶”、“尾聲”。


    他……什麽時候買過這本小說?


    他疑惑地打開第一頁,不自覺輕輕讀出了聲。


    “……船即將啟航,仁川港口站滿了要出發的遊客,大霧彌漫,他們的目的地,是浦西島。”


    “……崔東浩覺得,這會是一次完美的畢業旅行。”


    陳獻將書翻到第二章。


    “崔東浩覺得好餓,他已經被困在船裏三天三夜了……他餓得隻能吃那些被海水泡軟了的屍體……”


    “可他還是好餓……”


    陳獻迫切想知道結局,於是將書翻到了最後一頁。


    最後幾頁被撕掉了……


    他放下這本書,隻感到心裏“突突”地跳。


    到底何為虛幻,何為現實?


    這些……是真的嗎?


    他打了自己一巴掌,看向書桌上立著的鏡子。


    迷茫的眼神,像睡過頭一樣有些失去焦距的黑色眼睛,常年窩在室內白皙的皮膚,右臉出現一個紅紅的巴掌印兒。


    痛。


    可是他好像看到,自己身上籠罩一股黑霧。


    像是……死亡的氣息。


    對了,媽媽。


    他的臥室門緊閉。


    他一步一步走到門邊,緩緩轉動門把手,屏住呼吸,推開門——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做,隻是潛意識在警告他。


    千萬不要出聲。


    千萬別被發現。


    他緊緊抿著嘴唇,打開了一道縫隙。


    這道縫隙很黑,什麽都看不清,好像被遮住了雙眼。


    “砰砰……”


    心髒跳得飛快,讓他簡直懷疑這麽快的心率,自己的胸腔是怎麽盛下的。


    他慢慢……慢慢湊近門縫,將整張臉都貼近這道狹窄的門縫,想要看清外麵有什麽……


    場景很模糊,好像蒙上了一層紗,或者一片馬賽克。


    眼睛好酸好澀……


    像被海水浸潤了一樣……


    他使勁揉了揉,緩緩睜開眼睛。


    忽然,他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悸。


    快從門縫這裏離開……


    快……


    快離開!!


    震耳的警鈴聲,瘋了一樣敲擊他的耳膜,幾乎將他的腦子震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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