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獻坐在診室中,青色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在他後背上,格外陰冷。


    他在上午隻有兩名患者,決定下午的時候,去楚瞳的墓地看看。


    他記得清清楚楚,王晨說,他夢裏那個小男孩,是墓地的。


    墓地很遠,在羊市郊外,坐車至少得四個小時,到那兒的話,天恐怕就黑了。


    他雖然可以上午請假,但今天上午的第一名患者,叫做嚴誌,被標注上了重點號。


    他絕對不能錯過重要信息。


    在等待第一名患者的時間裏,他又仔細思考了對策。


    楚瞳的房間,他一直沒有深入地探索過,還有褚楚的書房。


    因為褚楚整日待在家裏,他又有工作,所以沒找到好的機會下手。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由於楚瞳的墓地遙遠,他不知道在那裏會遇到什麽,會待多久,回來的時間也會很長,所以今晚很可能回不去家了。


    所以對於家裏兩個房間的探索,應該會在明天進行。


    確定好了行動規劃,他又捧起《裝在瓶子裏的人》研究起來。


    他再次翻到有折疊痕跡的第17和第24頁。


    這兩頁究竟有什麽特殊的嗎?


    他半眯著眼睛仔細看,將書頁側對著陽光。


    忽然,在陽光的作用下,他看到第17頁裏,有一個字下麵被指甲摳出了一個淺淺的痕跡。


    那個字是……“首”?


    包含這個字的話是這麽說的:


    “江上飄著一首歌,讓小人又升騰起對瓶外的渴望。”


    在確認這一頁沒有類似的指甲刻痕後,他翻到第24頁,竟然再次在一個字下,發現了指甲刻痕。


    那個字是“頭”。


    包含這個字的話如下:


    “盡頭裏,是無盡的黑暗。”


    這兩句話……是有什麽深意吧?


    應該說,這兩句話,就是對他的某種極其重要的提示,也許真相,就蘊含在這兩句話中!


    頭……首……其實表達的都是一個意思,但問題是……


    什麽的頭?


    但他暫時沒有頭緒,隻能先將這兩句話牢牢記在心底。


    他拿起水杯,想要喝口水。


    而後,他臉色變得鐵青。


    隻見水杯上方一小圈的鐵質壁膽上,映出他肩上有一雙黑黢黢、掛著黃紅色果凍似的半固體的眼洞,森青色的皮膚裏,鼓著一條條蠕動的蛆蟲……


    是楚瞳!


    怪不得昨晚不見楚瞳的蹤影,原來是……


    一想到楚瞳一直趴在他的背上,而他卻毫無察覺,他的心瞬間就涼了大半。


    但下一秒,楚瞳不見了,而他身上也輕了不少。


    ……它到哪兒去了?


    他用瓶膽照向四周,卻再沒有看到它。


    可轉而,一道強烈的注視陡然出現在背後。


    ……是楚瞳在看他嗎?


    他猛然回頭。


    ……


    “砰……砰……”


    這時,傳來了緩慢的敲門聲。


    像個垂暮老人一樣,兩聲敲門聲隔了有足足三秒。


    “請進。”


    “嘎吱——”


    一個裹在很厚的黑色大衣裏的人走了進來。


    這是……嚴誌?


    嚴誌穿得非常厚,幾乎將自己裹成了個粽子,一進門,就好像個製冷機,颼颼的冷氣就被他帶進來。


    “哢嗒。”


    嚴誌鎖上門,身體似乎在不受控製地哆嗦著。


    “關窗簾……”一道極其嘶啞的男聲傳過來,好像被重金屬磨損了。


    他一愣,有些猶豫。


    畢竟楚瞳應該還在房間。


    嚴誌沒動,臉被好幾層黑色口罩蒙住,也不知道怎麽維持呼吸的,帽子將額頭和眼睛都遮得嚴嚴實實,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皮膚露出來。


    但嚴誌一直在等待他關上窗簾。


    陳獻知道的是,嚴誌也是扮演者。


    但是……嚴誌這到底是怎麽了?


    為了自身安全考慮,他要叫人。


    可嚴誌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圖,轉身便要走。


    他無奈,妥協了,將窗簾一拉。


    房間瞬間變成黑暗。


    他打開台燈,看向嚴誌。


    不知為何,台燈的光芒有些發紅,像摻了血似的。


    他時刻保持著警惕與戒備。


    嚴誌笨重地走向他的對麵,將身上的衣服一層層脫掉。


    一件……兩件……三件……


    嚴誌總共套了五層外衣,而且每個都不薄!


    他震驚於嚴誌是如何將這些衣服套在身上的。


    最後,嚴誌脫得隻剩一件黑色毛衣,而後將口罩和帽子摘下來。


    一層……兩層……三層……


    口罩摘了六層。


    然後,露出一張極其瘦削的臉。


    是那種不正常的瘦,好像得了厭食症,兩頰深深地凹下去,一絲肉不掛,眼窩好像被大拇指摁癟了下去,深得能養魚,在今天有點偏紅色的台燈照射下,麵目可怖。


    嚴誌的雙眼瞳仁像針尖兒一樣小,映著大麵積的眼白,讓人感覺很不舒服,皮膚白得青紫色的血管都凸出來。


    他看著嚴誌的樣子,被嚇了一跳。


    “這個……是我十天前的樣子……”嚴誌掏出手機,找出一張照片——


    上麵是個看起來陽光帥氣的大男孩,臉上有點嬰兒肥,給人最大的感覺就是健康。


    “這是你的……十天前?”他不敢置信,“你究竟遭遇了什麽?”


    “十天前,我開始覺得心悸,體重也開始瘋狂地往下掉,”嚴誌艱難地喘息著,似乎呼吸也成了一種負擔,“我總能感覺到……我背後長了眼睛……


    他們像癌細胞一樣,在我的身體裏汲取養分。


    我拚命地吃、拚命地吃,可根本無法彌補……


    我在鏡子裏扭頭看自己的後背,讓別人看我的後背,可他們都說我得了妄想症了,後背根本沒有眼睛……


    你看……”


    嚴誌掀開自己的毛衣,露出皮包骨的胸腹,一根根肋骨像利爪一根根凸出來。


    “這就是它們吃我的證據……”


    “我可以……看看你的後背嗎?”他蹙眉。


    嚴誌轉過身去,露出自己的後背——


    上麵滿是縱橫交錯的紅腫抓痕,還有火燒火燎的焦黑痕跡。


    “這是……”他掀起嚴誌毛衣的手一抖。


    “我用刀子劃他們,用火燒它們,可是毫無效果……”


    “你身上有胎記嗎?在發生這種情況前,身上有感覺到癢嗎?”


    “沒有,”嚴誌吐出兩個字,“是突如其來的,毫無征兆。”


    “可以將你看到的眼睛畫在白紙上嗎?”他遞給嚴誌一張白紙,還有一盒蠟筆。


    嚴誌拿起一支紅色的蠟筆,遲緩地在紙上畫著:“我也不是很確定,隻是模糊知道一個感覺……”


    嚴誌畫的動作很猶豫,一邊思考一邊畫著。


    忽然,嚴誌手中的蠟筆,在手中折斷,印下一個難看的深紅色厚塗。


    “我想起來了……竟然是那個人……”


    嚴誌瞪著白紙上的眼睛,眼神發直。


    陳獻將白紙調轉,看清了白紙上的眼睛。


    那是一雙偏圓的眼睛,看著卻沒什麽光澤,畫了很多淩亂的睫毛。


    而蠟筆斷的地方,是在它的眼角。


    “我想起來了……我什麽都想起來了……不……”


    嚴誌眼神猛然睜大,嘴巴也張開,十分駭人。


    “不要再長了……不要再吃我了!”嚴誌驚恐地站起來,從腰間拿出一把鋒利的刀子!


    陳獻腎上腺素激增,趕緊退到角落,緊急拿出手機向保安部打電話!


    而嚴誌接下來的一幕,讓他徹底震驚在原地。


    嚴誌用水果刀背在身後,一片片割著自己的肉!


    “哢哢……”


    “噗——!”血液大量噴濺出來。


    “呲呲……”


    “哢……”


    嚴誌一邊慘叫著,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


    一片……兩片……三片……


    四片……五片……六片……


    七片……八片……九片……


    他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嚴誌,將自己削成無數的肉片!


    嚴誌先是將後背削掉了一層,然後去削雙腿,在隻剩上半身後,又將自己的頭削成了小吃街上常賣的、高高的土豆塔。


    這一幕,讓陳獻完全僵在原地,忘了手上的動作!


    可即使是頭沒了,他的手也依舊在動!


    陳獻渾身都被冷汗浸濕,在看到嚴誌在短短幾分鍾時間裏,成了一堆血腥的肉切片……


    他雙腿實在發軟,順著牆壁跌倒在地,眼前全是紅色,心髒幾乎要從胸腔裏蹦出來,身體抖得厲害。


    “喂……保安處嗎……有人……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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