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獻聞到一股餿臭的味道,好像一坨經年的臭雞蛋,在發綠的垃圾裏麵悶聲發酵。


    他猛地睜開眼睛,雖然什麽都看不見,但他仿佛能清晰地看到這條正向他爬來的蟲子上的兩隻圓瞪瞪的、興奮而渴望的黑眼睛。


    他的手從麵前冷透的軀體身上拿開,拚命地在空氣中揮舞著,緊緊抿著嘴巴,想要阻擋即將發生的事情。


    可是那股蛋液似的臭味爭先恐後地鑽進他的鼻腔裏。


    然後,一根長長的白肉條狀的身體在他脖子到下巴上蔓延,一根長條形的、舌頭似的口器擠進他的唇縫。


    他恐懼地瞪大了眼睛!


    他感到一股巨大的不可抗力,讓他的口腔緩緩張開……


    緊接著,那隻肥胖的蛆蟲瘋狂上下蠕動著身體,帶著讓他發瘋的刺癢,在他柔軟的舌麵上蛹動,迅速迅速鑽進他的喉嚨裏去!


    他的口腔和鼻腔,被那股令他作嘔的臭味充斥著,他雙手伸進口腔裏,抓住了它的身體!


    它的身體在他手指間蠕動著,像孕育著什麽即將破殼的幼年蛆蟲似的……


    他能想到,如果這隻蛆蟲進了他的身體,會在他身體裏產出黑色白色的卵,孕育出無數和它一樣的蛆蟲,在他內髒間鑽爬,再從他眼睛裏爬出……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他臉色鐵青,雙手指尖用力地抓扯它的尾巴,想要將它拽出!


    而後,他做好心理準備,狠狠咬牙,想要將它咬死!


    一聲液體爆漿的聲音響起!


    一股更加濃鬱的腥臭瞬間彌漫口腔,一股濃黃色的液體爆出來!


    蛆蟲不動了。


    他顧不得惡心,趕緊便要將它從口中拔出——


    下一秒,這隻蛆蟲靈活地順著爆出的這股黏滑的液體,扭曲地滑進了他的食管裏!


    他徹底地絕望了!


    惡心且絕望!


    為何……


    為何要這樣地折磨他?!


    那條蠕蟲黏著在他的食管,像一坨鼻涕液般滑下去……


    眼前那個憑空多出的紅色睡衣女人不見了。


    可她卻為他送上這樣一個“盛筵”,叫他幾欲發瘋!


    “砰!”


    他重重滾落床榻,左右打滾,雙手想要捅破自己的食管般,深深地摳進自己的喉嚨,最後佝僂著腰跪在地上,舌頭死死向下頂,想要將那條蛆蟲摳出來!


    “呃呃呃……呃……”


    他顧不上衛生間有沒有鬼,瘋了般從地上爬起,衝進了衛生間!


    而臥室的天花板上,貼著剛才那具冰冷的女人軀體。


    她的頭發瀑布一樣垂落下來,幾乎擦著床上睡著的褚楚麵門而過。


    她就像鑽進陳獻肚子裏的蛆蟲一般,身軀上下蠕動著,衝著衛生間那邊的牆壁爬去……


    他將頭埋進洗漱池裏,將水打到最大,拚命捶打自己的肚腹,摳自己的喉嚨。


    “嘔……”


    “嘔……”


    “嘔……”


    他將今天吃的所有食物都吐出來,可是偏偏沒有那隻蛆!


    “刷刷……”


    他直接將嘴巴對準水龍頭,凶狠地漱著自己的口腔,再吐出來。


    灌進去,再吐出來……


    再灌進去,再吐出來……


    怎麽辦……


    胃酸能否殺死它?


    他簡直想要剖開自己的肚子,將那隻蟲子取出來!


    折騰了一個小時,他滿頭熱汗,筋疲力竭。


    他雙手扶著洗漱池,就著“嘩嘩……”的衝水聲,抬頭看向鏡子。


    鏡子被一層模糊的水霧蓋住,映出他蒼白的臉頰。


    他的雙眼充滿了血絲,看著很是嚇人,下巴上滿是水漬,鬢角都被打濕。


    一想到胃裏那隻蛆可能還在蠕動,盡情地播撒著子孫後代,他就又忍不住做出嘔吐的動作來。


    可他已連嘔吐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關上水龍頭。


    水龍頭中的水,緩緩地滴落著,他呆呆地望著,像個老舊的木偶。


    “嘀嗒……”


    “嘀嗒……”


    空氣裏,隻有他淩亂的呼吸聲。


    他可以死去。


    但不能沒有尊嚴的死去。


    但他此刻,真的好想死。


    他作為人的尊嚴,已經被這條蛆蟲踩得粉碎。


    那股長久的惡心感,在他舌底翻滾著。


    他用雙手掩住臉,緊咬著牙無聲哭泣著。


    他感覺自己就是個廢人!


    他這個沒用的男人!


    在他以為自己可以適應劇本的殘酷時,劇本卻總能給他致命的一擊!


    他早該死的!


    不然也不會受到那麽多侮辱!


    那讓他覺得自己不像個人,而像個畜牲!


    一個被壓在屠宰場、苟延殘喘的牲口!


    他死死握住洗漱台,瞪著鏡中的自己。


    快點……


    要再快點!


    快點把真相找出來!


    那個令人作嘔的女人到底是誰!


    他一定會沿著楚瞳這條線,順藤摸瓜地,將這個女人的身份找出來!!!


    “滋滋……”


    衛生間的燈關了。


    他麵色驟變,飛快跑出衛生間,關上了門。


    他看著緊閉的書房門,緩緩按下了把手——


    “嘎吱——”


    門鎖了。


    書房裏究竟有什麽重要的東西,竟然讓褚楚上了鎖?


    他慢慢走回臥室,疲憊地躺在床上,捂住腹部。


    胃在隱隱作痛。


    在掙紮的屈辱、惡心與疲倦中,他陷入了夢魘。


    夢裏,他被無數的蛆蟲圍在中央,它們狂歡似的在他身上爆出濃黃色的液體,他被吸空最後一絲骨髓,成了一具血肉半掛的白骨……


    “啊!”


    他是驚叫著醒來的。


    “怎麽了,做噩夢了嗎?”褚楚穿著那身紅色絲綢睡衣站在門口,頭發像黑色的海藻一樣垂落,眨著漂亮的眼睛看著他。


    “……嗯。”他擦了擦汗水,從床上起來,捂著胃。


    胃像喝了燒酒一樣灼痛。


    褚楚擔憂地看著他:“你胃疼嗎?”


    “……嗯。”


    “難道是吃壞肚子了?我給你找一下藥。”褚楚對這件事格外敏感。


    畢竟楚瞳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沒的。


    她從藥箱中找出一排胃藥膠囊,去廚房倒了一杯溫水過來,將藥遞給他。


    “謝謝。”


    他吃下藥,感覺好多了。


    “要不要帶你去醫院看看?”


    “沒事兒,好多了。”


    去醫院太耽誤時間了,他要快點趕去楚瞳的墓地,一天,不,半天也耽誤不得!


    “我想快點去楚瞳的墓地,我昨晚又做那個噩夢了,楚瞳想要那個洋娃娃。”他堅決地說。


    “真的不用去醫院看一下嗎?”


    “等從墓地回來再說。”


    “好吧。”


    他們一起走到廚房。


    “我做了炸醬麵。”


    他看到桌上一坨一坨長長的麵條,被澆灌上了濃黃色的醬汁,恍惚間,麵條上好像出現兩隻黑色的眼睛……


    他做出了嘔吐的動作,但及時止住了,但臉色更加白了。


    “我不太餓,喝水就好。”


    褚楚有點疑惑,但也沒有說什麽:“我做的麵很好吃呀,真是暴殄天物。”


    她用筷子攪起麵來,伸進自己的嘴巴裏,嚼動著,醬汁從嘴角滑下來……


    他閉上了眼睛,呼吸都在顫抖,喝起水來。


    飯後,已經八點半了。


    “我想花點兒時間寫一會兒小說……”褚楚看向書房。


    他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


    “我能進去陪你寫嗎?”


    褚楚猶豫了:“我不喜歡寫作的時候被外人打擾。”


    “我是外人嗎?”他臉上出現“傷心”的神色。


    “好吧,就這一次。”褚楚心軟了。


    他看著褚楚拿出鑰匙將書房門打開,打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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