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楚下意識攥住他刺來刀子的手,愕然地望著陳獻。


    當她終於明白過來發生什麽時,她的眼淚刷地下來,兩行眼淚流了一臉:“你真要殺我?”


    他怔愣地看著淡黃色燈光下的她,不知為何,心髒猛地一痛,像被一把利刃戳下去。


    一段記憶,湧入他的腦海中……


    大學時,他們總是巧合地坐在圖書館的一張桌子上。


    他們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但似乎空氣都變得甜蜜了。


    後來,他們在聯誼會上唱同一首歌,那首歌是溫嵐的《夏天的風》,他們對視,彼此一笑。


    當夜他便向她表白,他們正式在一起了。


    他們相伴無數個日子,在學業上相互鼓勵,一起考研,攢錢買房。


    然後,他學習畫了一幅她的畫像,求路人在畫像背麵寫上名字,共求了一千個路人,請求他們的祝福。


    他將這幅畫像送給她,將鑽戒套在她的左手無名指,她因感動而流淚,同意了他的求婚。


    他們在教堂舉行婚禮,對著神父發下誠懇的誓言……


    他們一起經曆了那麽多。


    而他現在,竟然要殺她。


    他的心髒被狠狠攥緊,幾乎無法呼吸。


    這隻是角色的記憶。


    他是扮演者!


    他不是角色!


    他不能陷入角色本身的情緒之中!


    他也根本不愛褚楚!


    他現在,必須要做出符合自己利益的選擇!


    殺了她!


    永絕後患!


    他原本布滿傷心的眼眸,冰冷的殺意越來越濃。


    “你是阿旭嗎?”褚楚流著淚,淚水滴在他的手上,他被燙得指尖一顫。


    她雙眼通紅,瞳孔映著他的雙眸:“你把我的阿旭弄到哪裏去了?”


    或許是基於夫妻之間的直覺,即使他的樣貌、性格、行為和記憶都沒什麽變化,可她就是能感覺到——


    他變了。


    他被問得懵住了。


    他究竟是一抹異世來的孤魂,還是本來就是這具軀體的主人?


    那麽原來的“他”,又去哪裏了?


    他要混亂了。


    褚楚哭泣著,質詢著,泣血地控訴。


    “對不起……”他無比艱澀地說出口。


    眼前一切猶如幻影。


    是他的黃粱一夢?


    還是故裏沉珂?


    他踩住刹車停下來,抱住褚楚,看著車窗外無盡的黑暗,好像驟滅的星河,雨水打在車窗上“噠噠”響。


    雨刷器在車窗上劃動,將流下的雨水擦到另一邊,雨水又重新流下,雨刷器再次擦到另一邊……


    褚楚抬起頭來,仔細地看著他灰暗的雙眼,突然吻上他的嘴角。


    他的瞳孔擴大了。


    她握著他拿著水果刀的手,朝自己心口刺去!


    一下……兩下……三下……


    四下……五下……六下……


    七下……八下……九下……


    一共捅了十一刀!


    他被徹底地震驚了!


    噴湧的鮮血,從她的心口出來,濺到他的臉上。


    “我的父母已經不要我了,楚瞳也離我而去,而你也不再愛我,從此便隻剩我一人。”


    “那我便讓你永遠記得我。”


    褚楚頭趴在他肩上,伏在他耳邊,悲哀地說,如一隻雨天裏的孤鴻,嘴巴是扭曲而上揚的,因極致的痛苦,而將五官扭成一團。


    “不……”


    她口中吐出的血,印在他唇角,好像一個劣質的唇印,帶著冰冷的繾綣。


    他隻覺腦中轟鳴一片,巨大的愧疚與哀痛席卷心頭,讓他如遭電擊,渾身顫栗。


    褚楚的凝白的手腕無力地垂落,身體倒在副駕駛的車座上,像個破敗的布娃娃。


    她的雙眼半閉著,毫無神采地看著駕駛位坐著的他。


    “哢嚓……”


    車前鏡上掛著一個圓形項鏈,項鏈的玻璃裏,裏是他們二人的合照。


    玻璃碎了,將他們二人的身影分離開來。


    他癱軟在駕駛位置上,顫抖地在車的暗倉裏,拿出一支煙盒和打火機,點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在肺裏過一遍後,再吐出來。


    他仰頭而望,看煙霧升騰而起,像一隻白鶴。


    莫非他的存在就是不幸?


    那麽多人死去,竟都是因為他?


    無妄之災。


    無妄之苦。


    可又是何苦來哉?


    深夜雨水帶來的冰冷,讓他呼吸的鼻腔,仿佛在吮吸冰渣,帶著微微的痛意。


    【第二場結束】


    【第三場開啟……】


    【褚楚的自殺,給周旭帶來了毀滅性打擊。


    他不知道究竟哪裏出錯了,竟然會讓他們二人走到如此地步。


    他要帶自己的妻子回家。


    他要一直在家中照顧她的屍體,直到屍體的腐敗。


    最後,他會為自己的妻子而殉情……】


    ……殉情?


    他迷糊地清醒一些了。


    劇本竟然讓他殉情!


    “嗬……”


    煙灰掉在他的黑色風衣上,他胸口悶得發慌。


    一股異樣的衝動炸在他心裏。


    等他再清醒過來,竟然看見自己滿臉淚痕,手中拿著那把褚楚的水果刀,對準自己的眼睛,狠狠地刺入!


    他臉色劇變,緊緊咬牙,立即側過頭去!


    刀子深深釘在車椅上!


    他不要殉情!


    他不要!


    他用捏著煙頭的左手,毫不留情地燙在自己拿刀的右手腕上!


    “嗯……”


    他悶哼一聲,手腕立刻出現一個焦黑的洞,緊握水果刀的手也鬆懈下來。


    他拔掉染血的水果刀,打開車窗,扔進了遠方草叢。


    他將手放到褚楚的眼皮上,可無論如何,都無法使她閉上眼睛。


    她的眼皮仿若冰雕,讓他觸之心冷。


    他隻好作罷,想到路上有高速收費亭,保險起見,他隻好將她的屍體塞進後備箱。


    就當他關車廂門時,褚楚的手彈跳般抓在他的手腕上!


    他臉色蒼白如紙,之後才反應過來,是因為車廂門夾到了她的身體,讓她產生了反射。


    他小心地將她的肢體塞好,回到了駕駛位。


    “對不起……請忍耐一下。”


    還好衣服是黑色的,車窗也是黑色的,從外麵看不到車內的景象。


    他找出抹布,將自己臉上和脖子上的血清理掉,又將車玻璃和座位上的血簡單處理掉。


    這花了他二十分鍾,因為出血量太大了,很難清理。


    一路上,他沉默地駕駛著,像個不可療愈的啞巴。


    兩個小時多後,他經過收費亭時,將車玻璃落下得縫隙很小,將一張二十元擠出去。


    當二十元被拿走後,他趕緊提上了車窗。


    又開了兩個多小時,他終於回到了家中的小區。


    他將車子開到車庫中,將褚楚抱出來。


    他這一刻,好像變得無所畏懼了,也顧不上可能會被人撞見。


    他就用自己的風衣將血人兒似的褚楚包起來,將她整個抱起,走上自己家所在的四樓。


    如果有人撞見,那人肯定會當場瘋掉。


    他覺得褚楚很輕。


    好像一隻瘦弱的千紙鶴,好似隨時會從他懷裏飛走。


    他就這樣大喇喇地,將她抱回了家裏,關上門。


    【周旭抱著妻子的屍體,走進了衛生間】


    半夜十二點了。


    然後,他好像真的是一個喪妻的丈夫似的,抱著褚楚的屍體,毫無遲疑地,


    走進了衛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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